其十
自然独生风趣,南园屋前有一株梨树,五百年前只两臂粗细,长势却也颇为繁茂,一簇簇粉白的花团和绿叶给乘凉的狸奴投下一片阴凉。五百年后换成了雪狮子躺在下面,其主人懒得修剪打理,竟长得五人合抱不及,盛开时如叠云堆雪一般,扑簌簌地随风摇曳,满地皆白,枝叶横斜溢出院墙外,上面挂了几颗饱满的果子,不仅方便了馋嘴的过路人,也方便了一些“别有用心之人”。
咪咪每日都要梳毛,一开始景元将这事托给了符玄,太卜大人不争馒头争口气,总不能让将军小瞧,即使自己还没咪咪半个大,也硬着头皮拿着毛梳跑去树下找那雪狮子。咪咪从小就被景元当猫养着,即便后来知晓,这养法依旧未改,不吃生食不惯野性,给撸给抱,甚至颇通人性,来过神策府的人它都记得。
符玄心想自己在咪咪面前也算是个熟人,踏浪连丹恒都能梳得,她又如何不行。一时间信心暴涨,直往梨树下寻去,咪咪见是她,眼睛一亮,懒腰一抻,也兴高采烈的奔去。
这一奔,就让太卜司一日群龙无首。
等到景元赶去时,原地只剩下一把梳子和一头狮子。咪咪闻着味就要凑上来和主人贴贴,舌头舔到景元脸上,软刺刷拉蹭过红了一片,景元好不容易遏制住它,就见一抹粉红“嗖——”的一声从咪咪的肚子底下跳进了旁边的石头缝里。
前些天阵雨,这梨树底下湿漉漉一片,雪狮子趴在梨花上,打结的毛发里藏满了绒花,蹭的将军大腿上一片一片的湿。到底还是小动物,他只能安慰自己咪咪还是小孩心性,连哄带骗将咪咪关进房间里,再回头去捞石头缝里的小兔。
这事能在太卜大人为数不多的黑历史中排上一排,究其原因还得怪景元坑骗她,总之全然不提被将军捞出来时的“凄惨”模样。小兔身上全是咪咪的口水,跳进缝里又裹了一层白梨花,就像是粉汁团子掉进了面包糠,咪咪扑过来时,她竟然吓的无法动弹,下意识变回了兔子,踏浪舔了她两下,转头又把她叼走藏进了肚子底下,一埋就是一整天。
梨花细小有缺口,景元听的汗颜,边帮小兔子摘花边擦兔毛。他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经常躲到狮子肚子底下取暖偷懒,导致咪咪成为“帮凶”养成了这种习惯。
“你是个坏蛋……呜……咪咪也是!”,符玄耷拉着耳朵,尚且惊魂未定,急着控诉景元这种不道德的行为。
“说到底还是符卿你胆子太小了。”他反驳,被兔子蹬了一脚。
等他处理完小兔子,桌边上的小花堆成了一个小垒,符玄趴在暖毛机前面融化成一块兔饼,偶尔发抖,想必是真吓得不轻。景元只能找出六边形的小窝,里面垫满了棉花让小兔子爬进去。符玄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抬爪放下了窝帘。
至此,符玄踏进南园次数骤减,甚至远远看到咪咪走来便会炸惊躲到景元身后,小心翼翼的绕道而行。无法,景元只能拍拍委屈呜咽的狮子,往它的伙食里多加了一块鸡脯。
青镞也不接这差事,说自己只拿一份策士的工钱,却又要操心神策府的账目,已是分身乏术,再让她溜狮子就立刻离职。景元看着青镞疲倦憔悴的脸蛋,彻底闭上了嘴,只能抽时间自己上。
咪咪是个不安分的,长毛打结,用点力扯疼了它就把景元压在身下不给梳,费尽力气梳完,一会儿又滚进梨花堆里,将主人早起辛苦打理的毛发搞得乱七八糟。
景元时常会想念丹恒,别的不提,起码能让咪咪一整天都干净安静,这个本事其他人还真没有,也不知道丹恒哪里学的,景元给他发消息,当事人一头雾水,只道自然而然便成了。
世上没有遮天树,只有一物降一物,有的人就是来渡你的,带你过了河,就去渡别人了。持明族新上任的龙尊是个小丫头,也许每一位龙尊的选拔标准便是要天生反骨。被蒙在鼓里的持明族人还以为是白露身上传承的龙尊之力,实则龙师用心险恶,吃了丹枫的亏,不能翻船两次,白露长不大自然更好拿捏。
梨树枝桠挂的一年比一年低,原是白露扒拉下来的。行医之人,亦知书犹药也,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云骑军如何也搜不到神策将军的府邸。她便短腿一蹬,拉着树枝踩着墙,蹭蹭翻了过去。红墙斑驳高抖,白露吊在青瓦上伸脚试探。墙外云骑疾行,去声渐远,她憋着一口气,暗自得意自己的机智。脚下突然踩到一块柔软的平底,白露松手,掉进了一片毛毛里。
一龙一狮大眼瞪小眼,咪咪凑上去舔了一口,白露嗷呜出声,吓得龙尾巴崩得笔直。初见尴尬,多亏她一嗓子喊的景元探头,刚躲过云骑,转头就被云骑头子逮住。
白露顾不上害怕狮子,扒着景元的腰封求饶:“求你了,别把我送回去!”
她这个年纪放到哪里都还是幼崽,小姑娘逃的太急,头绳不知道掉到哪里,发辫松散,只有末梢几股麻花还绑在一起,腿上沾着泥水点子,急的小脸煞白。白露气场不安定,连雪狮子都能感觉到,所以它不再闹腾,轻巧往前凑,匍匐在白露的脚边,安安静静的呆着。
小姑娘被狮子毛扎的腿痒,偷偷往大人身后藏。景元想起咪咪在丹恒读书时安静做靠垫的场景,总算明白哪里是丹恒有什么奇巧办法,不过是气场不稳,情绪不定才受到了雪狮子的怜爱。
他低头看了一眼悄悄拨狮子毛的白露,嘴角上扬:“好啊,我可以不送你回去,但是你留在神策府也不能吃白饭吧。”
“啊!真的吗?那您有什么事能让我做吗!”白露的眼睛亮晶晶,还补了一句:“什么都行!”
景元蹲下,手掌摊开,雪狮子便把头贴了上去。白露总感觉神策将军笑的有些不怀好意,但能偷溜出来玩还有人帮着打掩护,权衡利弊给狮子梳毛怎么看都是她赚。白露垫脚,勾上神策将军的小拇指轻易把自己卖了出去。
是日暖风过境,粉海妖娆,医者本当安神定志,她尚存的记忆中多是迷惘无助,如今才真知何为热散由心静,比身自得,难与人言。梨花繁盛如雪,白露陡然生出一丝熟悉,似乎曾在梦中得见,却又有不同——树不该如此高耸,而猫也远不及狮子健硕。
梳毛也是一场修行,白露甘之如饴。
“哼哼,本小姐自然是天赋异禀!”白露自夸起来也面不改色,她最近和咪咪打的火热,几乎指哪打哪。
“那你也不用天天来……”景元扶额,看着踏浪叼着篮筐跑进跑出。
白露把尾巴当扫帚使,将地上雪狮子的白毛垒到一块。狮子毛硬,充不了棉花,不过用来做毛毡球正好。这玩意简单,几针扎下去一个球就搓出来了,她这两天忙着薅狮子毛,天天从围墙那翻进翻出,尾巴上的枷锁拖在木地板上聒噪的烦人。
景元制止过,一叫停小姑娘就带着他的狮子齐刷刷坐在他的案几前可怜巴巴地盯到他松口,索性只能让他两跑远点去玩。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好处,咪咪的事情得到了处理,还顺带给神策府附带了一名小神医。对此景元不意外,毕竟他从不做亏本生意。
府外云骑巡街找人忙的兵荒马乱,持明族的实习龙尊躺在敌人总部吃喝玩乐,窗外纷扰一切与她无关。之前丹恒竖在书架边的小桌重新开放使用,白露觉得这个高度正适合她,借走了景元的咪咪当靠垫。虚窗两丛竹,静室一炉香,阳光摇着窗子上的流苏,摊在咪咪雪白的毛发上,好不惬意。书架边摆着木箱,也不知是谁的手笔,里面尽是仙舟不曾见过的医书,密密麻麻的小字秀丽工整,皆是对药材医术的独到见解。
她去问景元,那人面容倦怠,光屏上开满了窗口文件,见她来扰也不显浮躁不耐,只是笑着说:“故人手笔,可惜你迟来一步,见不到了。”说罢,摘下她长辫中随手插的墨笔,“你们倒是习惯差不多……若是喜欢拿走便是,凡有用之物,不宜抛散,学问如药剂,入名医之手,才为世上最有用之物。”
白露见他双目微赤,声音嘶哑便上手搭脉,果然气有余而奇行,就知道景元定是熬夜惯犯,实火烧了上来。急着拽他的衣袂,将人拖推上床,又生怕他逃跑,和雪狮子嘀嘀咕咕一阵,咪咪会意乖乖趴在床榻脚做起来毛绒挡板来。
白露拿着书在边上看了一阵,狮子与其主人不一会全睡了过去,她悄悄起身,垫着脚关上了将军的房门。
神策府的黄昏景色奇美,长廊无人,小小的人儿捡了几本书放进竹筐走在檐下,余晖绵长,情谊缱绻,半路还载到一只小兔。
小姑娘不由笑开了花,蹦蹦跳跳踩着法阵传去了太卜司,高举起手上的竹筐向太卜大人献宝。
“将军的公文都在这儿了!批完的,没批完的,我帮你全拿过来了!”
“干的不错!”符玄开口,她难得夸人。
“那我明天再来帮你送回去!”白露轻轻把载着兔子和文件的竹筐放下,拿走盖在上面的几本医书,摸了摸兔子耳朵同符玄道别。
符玄点头,目送小丫头消失在粉色的晚霞中。
落日向晚,夕阳点蜡,仙舟的后半夜偶尔也该轮到她值班了。
??有一些私设,目前也不知白露宝宝的具体剧情,只知道将军认得白露前世,此处两相皆可,若是认为白珩转世也好,白露单人也罢,总之定是见过元元猫的,皆是故人,大人们如何理解都行,人之行止总有些相似之处。
盈盈湖水,淡淡远山;玄乙既至,序屡春芳。
每过十年,仙舟联盟便会从火星系巡航进风星系,对仙舟人民来说好坏参半,好在春夏季节没那么热,路边的短季花会晚点开,开的时间也长,足够他们举办很久的赏花大会;坏处在于春末开始,雨水不断,降水量极具增加,有几座来没来得及维检的仙舟巡舰将要面临被水淹没的危机。
曜青首当其冲,并且向罗浮发来了支援求救的信号。
符玄忙的抓耳挠腮,此时,她的将军正搬着板凳站在门房口抓着廊下横梁瞎折腾。咪咪围着梨木浮雕板凳一直转悠,时不时靠着边上准备当肉垫,生怕景元不注意踩空掉下来。
"将军!隔壁曜青发来的信号把天舶司的型号接收器挤爆了,快想想办法!呜咪咪!别舔"符玄推挤着踏浪的大脑袋,艰难的把自己从狮子的血盆大口中解救出来。这些年过去咪咪见到她还是人来疯,天知道她只是一只小兔子,狮子的热情真吃不消一点。
景元叹了口气,把踏浪喊了回来,手上动作不停慢悠悠的开口道:"我每年都提醒飞霄要维检,她哪年听过"
火星系风雨少,最多不过阵雨,曜青年久失修的排水工造尚且可以处理。景元想起每年曜青发在全联盟的几百封大捷报,很怀疑他们是不是把工造司的工匠都收编进了云骑,上一次发大水也是找罗浮的工匠去修的,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持明族尚且有龙尊可以控水,工造司有百冶先生巧手,给他们换了新型智能抽水设备。虽说是签了保修协议,不过嘛现在人都流放出去了,总不能喊白露去帮忙,他都怕小姑娘淹在水里。
景元撇撇嘴,低头接过咪咪叼来的棉花团,继续扒在横梁上干他的大事。
符玄皱着眉飘了起来,飞到景元对面,横梁上摆着个鸟窝,围驻的树杈粗粗细细,横斜有序,就是有些老旧,各处皆有破陋。窝里是五六只团雀,羽毛尚未丰满,看上去疑似斑秃,不过各个圆胖可爱,吃饱喝足,头顶头睡的正香。
符玄上手摸了两把,小团雀屁股一抖蹭上她的手指,鸟类稍高的温度顺着指尖熨烫进心里,还有几只抬头看了她一眼,嘴边淡红的绒毛凑成小圆特别像年画娃娃红扑扑的脸蛋。符玄越瞅越觉得团雀可爱,便托腮翘脚,浮在空中看着景元用棉花帮他们补窝。
"嗯?"看着看着符玄疑惑出声,"鸟妈妈呢?怎么是将军你在补窝?"
"都怪我手快"景元露出尴尬的笑容,"刚出生的时候有只团雀滚了下来,正好被我接到,当时情况紧急,没想到要戴手套,捡起来就放回窝去了。"
人类的气味沾到了小团雀身上,景元没说的是,当时他还把里面其他小鸟挨个喂了一遍,第二天鸟妈妈就不来了。
符玄帮着递棉花和工具,鸟窝看似简单,要修补实在不易。景元本想帮团雀重做一个,好容易搭出来一个,几只小团子刚放进去就散了一地,只能再从垃圾桶里找到原本的鸟窝,用棉花团进去填充。
室外温度说不清是春分还是春末,风星系将四季打乱,前不久刚结出来的樱桃还红在枝头,风过山谷,午后的大雨打湿了衣角,一首澌澌然的歌从云端唱到山麓,又从山麓唱到湖水中,屋檐下的雨滴是小而美的细节。雨水边落边蒸发,带走了早晨阳光留下的温度,符玄觉得自己露在外边的小腿逐渐发冷,回头一看踏浪,早就躲进了房中,只露出一颗脑袋架在门槛上。
景元留了一把小纸伞固定在横梁上,上面用油墨画着红墙梨树,是南园外独特的景色,正好遮住向小鸟倾斜而来的风雨。
"这是哪来的?"符玄落地,和景元一同往天舶司走去,驭空快把他们两的玉兆给打爆了。
景元回了个消息,从书房门口拿了把伞,"不久前长乐天老板出的新品,芒果草莓奶油冰,做装饰用的纸伞,没想到居然真派上用场了哈哈。"
景元突然发现,长乐天糖铺老板做了这么久的甜品还真没几个翻车的,也许每次新品推出前都有自己帮忙品尝,以至于糖铺的生意一直红火,这几年推出了文旅产品,直到现在都发展成了化外民必打卡的网红店。
"所以将军你平时都躲在糖水铺里偷懒吗?!"
"倒也不是经常"
听着景元底气不足的声音,太卜叉腰哼哼两声。行至府门口,雨水渐大,短光闪过一只粉色小兔跃上将军肩头,躲在景元的长发间,淡淡的桂花炒米和暖意氤氲在符玄周边,随着代步将军的节奏,听着雨声,不知不觉间趴在肩头睡了过去。
雨水初落,仿佛一个个精灵在花上蹦蹦跳跳,水珠一滴滴连成线条,小路边还摆着花会的桑花,几日过去饱水疯涨,红果油亮的似乎在叫嚣。
太卜司卜兆,小凶。
于是各个部门都忙了起来,趁着水位还没上涨前,在各个灌水口加设了临时排水机器,云骑军配合司晨宫,将罗浮内部城区全部抬高,日夜在外圈和玉界门巡查,还真有不怕死的钓鱼佬依旧老神在在坐在水域边垂钓,和云骑打游击。
面面俱到即是面面不到,总有漏网之鱼,率先遭殃的便是戈园。
自应星离去,此处便少有人踏足,只是每逢月节,景元才会得空来此处。浮生偷闲,因为忙,偷闲才显得弥足珍贵。戈园藏在深处,还保留其主人最后离开时的样子,芙蓉纹路窗半开,白日炽碎的光芒透过檀色金丝篾帘筛进屋内,桌上的紫金香炉做成精致的狸奴模样,早已落满了灰,香尽无人清扫,原本吐出的水木香如今只剩淡淡的霉味,起盖,全部凝固成黑色的胶质粘在底部,镇纸压着金人机械废稿,边缘泛黄发黑。
唯有窗框下多了面小鼓还算干净,比起从前只小半个鼓面大的狸奴,如今漂亮的毛发已能将整面覆盖。醉酒睡醒,不再有毛毯盖背,狐女挂在窗下,用来安神的流苏香包也绳断腐朽,大猫叼起,卡在了鼓架子的缝隙中,隐约还能闻见记忆里的味道。
驭空成了天舶司的新司舵,即便小姑娘长成了靠谱的大人,也掩饰不住骨子里的凌厉,半夜十一二点开着星槎冲到即将关门的糖水铺找到了景元,滚烫的芋圆西米露只能打包,装在牛皮纸袋里。
“诶!将军!你的香蕉班戟!”糖铺老板仍旧是百年前年轻的样貌,只是那双眸子陈旧,看上去有些模糊。
他算来也是个老人了,还记得最开始见景元,那还是拿着长刀满街跑的小少年,再小一点脖子上挂着个响铃的长命圈,月节还在学堂门前叩门。
他给了他一包糖,就此从云骑少年到仙舟将军,景元一直是店里的常客。其实将军最爱喝热羊奶,不过乐意给个面子,常常深更半夜跑来吃新品,嚼东西的样子特别像几百年前自己偶然在厨房米花堆里抓到的狸奴。
景元指指驭空,自己开着星槎去了戈园。
“给,司舵大人,要不您就在这吃了吧,动物奶油出去就化,怪可惜的。”
“多谢”驭空思前想后,不过几口的事情,便接过老板给的勺子,挖了一勺。
她少吃甜食,不代表不喜欢,只不过事务繁杂又过了少女的年纪,总觉得再吃甜品有些不和适宜。班戟入口即化,有些特殊的香气,奶油丝滑微甜,不会腻人,正好解了这些天的疲惫。
“好吃吗?我做的新品,羊奶处理后打发的奶油,反响好的话过几天试着上架看看。”老板边收拾着水池边问道。
驭空点头:“很好吃。”很特殊的口感,是意外的惊喜。
“那就好。”老板伸了个懒腰,骨头咔咔作响。
铺子外雨水渐大,地面都有些蓄水,百般推脱下驭空终于接过老板热情相送的甜品,只说是今日剩余,不吃就要扔太可惜了,天舶司近日繁忙,给工作人员加点夜宵,尽一点微薄之力罢了。
驭空提着几十袋甜品依旧轻巧地跑向不远处的星槎,背影渐远,消失在蒙蒙水汽中,老板拨动按钮,将地基抬高半米,穿上雨靴撑开伞,走进拐角的巷中,尽头还亮灯的便是自家。
关门前他还望了一眼景元消失的方向,无不担忧道:“这雨不小啊。”
戈园有深潭,因其之下有百丈深壑,漩涡散布,暗流涌动。景元到时,水已漫上武台,及到小腿肚,很久之前这里的藏品就都被他搬走架去了神策府办公的地方,这次倒是免遭一劫,主要担心的是地下的电板缆线,这是应星一手铺的,根本不知道他留没留线图。此时涨水也不敢测,漏电见短路可不是闹着玩的。
景元卸下了两肩的盔甲,后面的袍子吸水越拖越重,他直接扔进在星槎里,没多久水势汹汹而来,似乎还打着浪,紧急之下也顾不上武场,摸黑进了房间,找到了升降按钮抬高了房屋地基。好在本来就建的高,只有外面的战鼓架子受潮,被风刮的挪了位。
收起架子正想往里搬,原本夹在缝隙里的香囊又不见了,玉兆灯光下,那香囊早已顺水飘去了樟树下。无法,那是狐女留下的东西,景元想也没想,三步并两步就想要蹚水过去,近树靠湖,高低起伏极大,几步之内踏错便是百丈水渊,冰冷刺骨。多亏还有柳条,根扎得深尚且能借力,香囊不过咫尺之间,甚至手指都碰到了断绳,却因柳条脆响而止步,眼睁睁看着它卷进暗流中。景元看不见水里,不知再往前一步即是深渊,他水性一般,变成狸奴时甚至有些厌水,也不知道自己抱了个什么玩意儿就往回游。待到房下,胸口往下的衣料全部湿透,他抹了一把脸,神色郁郁,看着远处漆黑一片却躁动的水声,呆坐在廊下许久,屁股又蹭了一地的灰。
大风刮过,将他带上来的东西打翻,杂音中似乎有什么细小微弱的叫声从翻扣的碗状物体下传来,轻巧的被风往水里吹,他眼疾手快扣住了,触感粗糙是细条状,有些熟悉,借光一看,正是一个鸟窝。
一只鹅黄色的长尾燕浑身湿透,年纪不大才破壳,甚至比他房檐下的团雀还小,骨头都是软的,一口一口的往外面呕水,他用掌心固定住小燕,轻轻甩了几下,地面上星星点点几小滴水印子,小燕声音渐大,却止不住的发抖,景元想起了自己刚买的芋圆西米露,开启了戈园的泄水器便变成大猫,叼着小鸟从瓦房上离开,直奔星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