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赐婚口谕
今夜本不是薛福当值,伴驾多年的首领太监临时被小徒弟请来也是穿戴齐整的,他站在暖帘外抚平衣袖上最后一点褶皱,才接过茶托弯着腰进了御书房。
数百盏灯把御书房内照的明亮无比,香炉里的龙涎香升起甘甜白烟,只是这香气并没有抚慰批阅奏折的烦躁,陛下靠坐在龙案后,拧眉盯着摆在正中的折子。
薛福也算是一路看着陛下登基的老人了,帝王的喜怒皆不形于色,即使是两年前陛下刚登基时武将当朝刁难,他也没见陛下皱一下眉。
“地龙烧的太旺了,去把窗户打开,”萧修瑾揉了揉酸胀额角,停在奏折落款的手越握越紧,险些克制不住把它撕碎。
“陛下看了一天折子应是劳累了,您先喝盏八宝茶,奴才这就去开窗,”薛福端着茶近前躬身奉茶,目光飞快扫过奏折上的字。
匆匆一眼看的并不全面,可只需要“赐婚”和落款处的人名这几个字,薛福已经猜出了陛下为何生气,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对窗边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
那是一封不该在这时候出现在龙案上的请安折子,圣上日理万机,所有请安折子都经内阁检看,紧要的才会在次日呈上龙案,能在宫门下钥后送进来的,只有西北战场大胜归来的曦王爷了。
小宫女推开窗户后随宫人一起出去,御书房就剩下薛福时,萧修瑾斜睨了他一眼问道:“朕的三皇兄到哪了?”
“回陛下,曦王爷已至庐州,想必不出半个月就能抵京,”这都是陛下昨日便知道的事,但陛下既然问了,薛福只能如实再答一遍。
“很好!”萧修瑾一挥袖子把茶盏拂落在地,狭长精致的瑞凤目里是难掩的怒气:“朕写了那么多封信他都装作没收到,如今要求赐婚,却是半个月都等不及了!”
“陛下息怒,”薛福避开碎瓷片跪下,暗叹一声孽缘,面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说道:“陛下贵为天子,纵使曦王爷军功卓着,也不敢借此要挟于您。”
“别给朕装糊涂,”萧修瑾被这老东西的话气笑了,抬起脚踹向他胸口。
这一脚踹的并不重,薛福由此揣摩到陛下并未真正动怒,可帝心如渊,猜到几分也不能说出口,他敛眉跪着,思绪却飞快飘远,回忆起了曦王爷挂帅出征前的那一夜。
红烛摇曳珠帘微垂,薛福那时守在门口看的并不真切,当然陛下抓着曦王爷的手把他按在榻上这种场景,薛福也不敢看的真切。
“江太师府上的姑娘自然好教养,也算配得上三皇兄了,”萧修瑾合上折子在手心掂了掂,唇角浮起笑容:“薛福,传旨……不,传朕口谕:三皇兄为国征战劳苦功高,难得开口求朕封赏,还只求一桩婚事,朕岂有不允之理?”
薛福被陛下阴恻恻的笑吓了一跳,连忙点头应诺。
“记住,这道口谕留到他回京,独独让他一个人听,”萧修瑾抬手让他起来,继续说道:“还有,让他来紫寰殿,朕亲自为他接——风——洗——尘!”
末尾四个字一字一顿,仿佛在齿间咬碎了才说出来。
温好的酒放的冷透了,萧修瑾拿起酒壶对着壶嘴灌下一大口,冰凉酒液滑过喉管,激起阵阵寒意。
寒意过后却是烧灼上来的滚烫,就像压抑越久的感情,反噬起来越是不受控制的汹涌。
倒春寒时冷过年前飞雪,军营主帅正堂的门窗悉数敞开,冻得薛福手脚发麻。
当着众人的面宣读恩赏圣旨时曦王爷礼数周全,现下正堂没有旁人,传口谕时他倒一撩衣摆坐下了。
陛下登基以后杀了许多兄弟,唯独待曦王爷始终亲厚,他又有军功在身,大不敬的罪名听着严重,但于他而言却是可大可小。
薛福甚至觉得他是故意的,偏要当着他这个首领太监的面坐着听完口谕,这是在给陛下脸色看呢。
吹了两个月的西北风沙,他原本白若凝脂的肤色暗了许多,衬得那双葡萄眼井水湃过一般格外明亮,扫过来的目光叫薛福心里发怵。
“即刻就去?戎装见驾不太妥吧?”
“陛下知道王爷素来爱洁,行军在外多有不便,一早吩咐人把紫寰宫的温泉浴池收拾出来了,也备好了干净常服。”
“那就是非去不可了,”萧挽棠解下佩剑放在书桌上,忽然抬头问道:“我带个副将去总没问题吧,赵家的小公子,不会失礼的。”
“王爷,陛下是想和您单独叙话,您一走三个多月,陛下忧心您的安危,人都瘦了一圈……”
“行了,”萧挽棠不耐烦的打断了薛福的话,起身看了眼外头满园春色,“走吧。”
行至院外,萧挽棠招招手叫了个传令兵来:“你去和赵莼说一声,兄弟们都辛苦了,要回家探亲的假照准,待本王见完陛下出来犒赏三军,钱从曦王府的私账上出。”
他身上银白轻甲寒光刺目,说话时微低着头的姿态却是柔和的,薛福想起昨日陛下突然宣了太医院正,面上堆起笑纹,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
“王爷交代的这么清楚,倒像担心回不来了似的。”
“不好说,”萧挽棠瞥了薛福一眼,也跟着笑道:“刚得罪了薛公公,万一薛公公在陛下耳边吹几句风,陛下动了怒,可不是本王平得了的。”
“王爷言重了,这不是折煞奴才吗?”
萧挽棠知道薛福一定会把今日自己说的话原封不动转述给萧修瑾的,他也没有敲打他的意思,只是想猜一猜这个忠心耿耿的奴才到底对自己和萧修瑾之间的事知道多少,试探一下萧修瑾的态度。
这好奴才,答得滴水不漏。
萧挽棠憋着烦闷郁气自去骑马,把薛福远远甩在了后面。
紫寰殿是天子寝殿,后殿的汤沐阁内纱帐迤逦香气幽微,白玉铺设的偌大浴池里引了行宫温泉水,热气腾腾的池水之上浮着各色花瓣,池边小桌上还摆着他平日爱吃的点心茶水。
倒真是准备齐全,萧挽棠屏退了要过来伺候的宫人,自己解了甲胄衣衫下水。
温泉水最解疲倦,萧挽棠泡了一会儿心情也跟着好了一点,他伸手拈了一块千层鲜花糕送进嘴里,竟和记忆中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的生母穆贵妃曾经宠冠后宫,那时父皇的身体还算康健,经常亲自带着他们去猎场练射箭,在他玩累的时候亲手擦去他额头的汗,把千层糕喂到他嘴边。
其他皇子公主都对他露出艳羡的目光,唯有六皇子——现在的陛下萧修瑾主动上前,说起这千层糕乃是时令糕点,冬日里耗费大量鲜花鲜果做来靡费,劝诫父皇奉行节俭。
中宫嫡子受教严苛持身秉正,也一贯最会扫兴,一句话惹得父皇面露不悦拂袖而去,萧修瑾免不了被其他皇子奚落一番,猎场练箭不欢而散。
那时萧挽棠也看不惯他少年老成的模样,待其他人都走了,特意指着那碟千层糕,抬出他说的节俭来刁难他:“六弟既知一饮一食得来不易,也别浪费了这靡费糕点啊。”
他擦干净手拿了最上面他咬过的一块,凤目紧盯着他,对着千层糕的缺口吃了个干净。
十五岁的萧挽棠觉得萧修瑾有病,不知道捡一块新的吃。
二十三岁的萧挽棠觉得自己太蠢,他眼里的晦暗那么明显,他却直到被按在榻上亲了一口才反应过来。
思及旧事,千层糕也不再甜软了,萧挽棠丢了糕点一头扎进浴池里放空思绪,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皇兄不喜欢?朕特意请老御厨回来做的。”
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萧挽棠忙钻出水面,萧修瑾穿着件单薄底衫站在池边,披散乌发还带着水气,是刚沐浴后的慵懒模样。
萧挽棠低头看了看,确定从浮着花瓣的水面看不见下面隐秘部位后才松了口气,语气不善的答道:“千层糕也不是初春的时令糕点,陛下如此靡费,臣受之有愧。”
肤色晒暗了些,额上也多了一道还未愈合的伤口,但这张脸依旧美的张扬,就连生着气的模样萧修瑾都觉得可爱极了。
萧修瑾凝视着他左眼眼角那颗浅浅泪痣,笑着说道:“一骑红尘妃子笑,值得。”
“萧……陛下!”
他竟拿他一个男子比作杨贵妃!萧挽棠一怒之下险些喊出他的名字,清了清嗓子下逐客令:“臣要更衣了,还请陛下先出去。”
“好啊,朕在外面等皇兄,”再逗就该急了,萧修瑾收回目光往外走,看到屏风上雪绸里衣时脚步停住回过头。
隔着层层纱幔,隐隐绰绰间可见他起身时的背影,习武之人筋骨结实肌肉匀称,走动间身后臀肉晃动,雪一样白的炫目。
这身常服是按照他尺寸做的正好合身,只是这颜色太艳了,鲜红绸衫外以金线绣了海棠,萧挽棠认出这是苏绣的针法,每一片花叶都是栩栩如生。
萧挽棠在镜前束发戴好发冠,玉簪斜斜穿过固定好长发,整理好衣衫才走出浴室。
殿前失仪和大不敬依律都是大罪,萧挽棠虽不怕这个,但既然萧修瑾已经允了赐婚,他也不想节外生枝,再留个把柄在他手里。
彩绘宫灯里掺了香料的烛火燃出香味,萧挽棠踩过厚厚的地毯,在小太监的指引下落座,丝竹之声从偏殿传来,奏的曲子也是他最喜欢的《阳春白雪》。
萧修瑾自登基后对他处处偏宠,叫他饮宴听戏都是按照他的喜好为主,萧挽棠从前一直以为是自己辅佐他上位的缘故,直到出征前夜。
萧挽棠摇摇头,把那个荒诞的吻从脑海里甩出去,外头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是萧修瑾到了。
他站起来行亲王礼,从小学来的礼数仓促做来也叫人挑不出错漏,萧修瑾抬手示意他起来,“皇兄不必多礼,坐吧。”
一旁侍立的薛福拍了拍手,上菜的宫人鱼贯而入,萧挽棠大致扫了一眼,惊讶的发现菜式一模一样。
他不会是想给自己扣个僭越的帽子吧?萧挽棠刚要起身推辞,萧修瑾却已先他一步开口:“朕说了是家宴,从前不拘礼的,今日也不用。”
萧挽棠想起有一次酒至半酣,他贪凉连吃了好几碗冰酥酪,萧修瑾怕他吃坏肚子叫把酥酪撤掉,他竟借着酒意大起胆子,抢萧修瑾碗里的吃。
此类事太多了,萧挽棠扶额,天子要治臣下的罪亦从不缺理由,现下才开始小心,为时晚矣。
罢了,左右他也饿了,萧挽棠暂时放下警惕,待萧修瑾启筷后挽起袖子大快朵颐起来。
萧修瑾其实没什么胃口,启筷也是为了让他好动筷子,父皇曾经的盛宠养出了他什么都不掩饰的飞扬性格,曦王爷好美食好美酒,满京城是出了名的。
若不是因为穆贵太妃是成国人,父皇对他,一定也动过立储之心吧。
他吃到珍馐美味时眼睛都会跟着眯起,显得有些孩子气,也不枉他特意交代御膳房把菜式做新奇些了……萧修瑾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压下胸中躁动的火。
知晓他吃东西时不爱说话的习惯,萧修瑾等他吃了一会儿才端起酒杯敬他,和往常一样夸奖道:“恭喜皇兄,只用了两个月便大破成军。”
“为国尽忠乃臣分内之事,”萧挽棠接过小太监斟满的酒杯站起身来,对着御座举起翠玉酒杯仰头干了。
“开私库犒赏三军,也是主帅分内之事?”
这话听起来很像是在责问他收买军心,萧挽棠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不敢,臣只是找个由头叫别人也知道臣是被陛下宣进宫了,若是陛下动了雷霆之怒,臣也不好悄无声息的死吧。”
倒酒的小太监一个手抖,打碎了一壶上好的桃花醉。
“毛手毛脚的,还不快滚出去!”薛福训斥完小太监,躬着身子低声道:“陛下恕罪,奴才这就去换一壶新的来。”
“把珍藏的桑忘忧启了,皇兄念着那坛酒很久了。”
萧修瑾深深看了薛福一眼,薛福立刻会意,他点点头称诺,招招手叫伺候的宫人全都出去,自己则是绕过屏风进了东侧殿。
“况且将士们沙场血战确实辛苦,陛下的赏赐是一回事,我这个临时挂帅的,总得尽点心意。”
萧挽棠若无其事的接上没说完的话,脚尖踢过青玉碎瓷发出“哗啦”声响。
“那是自然,战场刀剑无眼,朕也时常记挂着皇兄,”萧修瑾按着手叫他坐下,转过头注视着他的脸问道:“每每给皇兄写信时想到皇兄身处险境,朕总跟着悬心。”
“什么信?未曾收到啊,”萧挽棠无辜的眨了眨眼,他让行羽不必递到自己手上直接烧掉,也算是没收到吧。
“给你的信都是锦衣卫快马加鞭交到你小厮手上的,”萧修瑾被他僵硬的表情逗笑,话锋一转不再为难他了:“想是底下人办事不力,回头朕会罚的。”
薛福端着新酒壶过来给他斟满一杯,恭恭敬敬道:“陛下和王爷还有话要说,奴才先退下了。”
桑忘忧酒香扑鼻,萧挽棠迫不及待的先喝了一口,是他钟爱的细腻醇厚的口感,余韵绵软悠长,他满足的喟叹一声:“好酒!”
“皇兄喜欢就多饮些,过段日子皇兄便要成亲了,朕先以此酒相贺,”萧修瑾遥遥举杯,看着他再饮一杯,垂眸望着杯中酒液的目光露出笑意。
宫宴上用的酒壶以精巧为主所盛不多,一壶酒很快见了底,萧挽棠开始觉得头晕,他撑着桌面起身告辞:
“详细战报臣会尽快呈上,今日天色已晚,不打扰陛下处理政务了。”
萧修瑾把玩着酒杯,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跌跌撞撞的往殿门方向走,很快支撑不住摔倒在地。
眼前一阵阵发黑,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开始出现重影,又扭曲成光怪陆离的线条,萧挽棠捂着闷闷发痛的心口,迟钝的想起自己酒量没那么差,不该一壶便喝成这样。
“那酒……”
“桑忘忧酒香浓郁,自然什么药味都盖的住。”
视野里出现一双重木底鞋,萧挽棠往上看去,模糊看见他玄色衣袍上绣的金龙,正睁着双目对着他张牙舞爪。
“你敢……你敢给我下药!”萧挽棠攥住他的衣角,药效加上怒意把他的葡萄眼烧得通红。
“朕是天子,有何不敢?”萧修瑾蹲下身来,轻松掰开他的手指,握着他的手放进自己手心,另一只手抚过他汗湿的鬓发,凑近了他的耳朵低声说道:
“从前不做是不想吓到皇兄,如今皇兄都要成亲了,也该懂些人事了,朕费了那么多心思拦住父皇派去教导皇兄房事的人,就是要留着亲自来教的啊。”
“你混账!”萧挽棠挣出手推开了他,往透着亮光的殿侧小门爬去。
萧修瑾此刻很有耐心,静静看着笼在红袍里的美好身段一点点爬过嵌银线的镂香地毯,那羊脂玉冠拢不住乌发,有几缕散落下来,垂在他因过于用力绷出富贵窝的手背上。
等他爬到朱木门槛前时,萧修瑾才走到他身旁,扳过他的肩膀把他抱起来。
他的手下意识用力,攥在地毯上的指节发白,旁边灯盏摆件随地毯扯起砸落一地。
直到食指指甲都被扯的裂开,他才疼的松了手,萧修瑾垂眸看向他滴血手指,摇摇头叹了口气:“皇兄想从这里出去叫更多人瞧见,可以早些同朕说,何必把自己弄成这样呢?”
十指连心,萧挽棠疼的泪眼朦胧,气极了也顾不上什么君臣之别,喊他名字的声音满是怒火:“萧慎!”
“朕在,”萧修瑾勾起唇笑着应他,抬脚迈出殿门,看着空无一人的廊下故意逗他:“皇兄不若再大声些,军营将士听不见的,朕可以差人告诉他们,也好叫其他人知道,皇兄要被朕肏了。”
萧挽棠的耳膜都被那个粗鲁的字眼硌了一下,他虽常待军营,但因为王爷的身份,那些兵鲁子的粗话从来不敢当着他的面说,更别说这个字……萧挽棠一愣,想起自己方才回他的话。
他这是在警告他?药效上涌的烈火把萧挽棠的脑海烧成一团浆糊,他迷迷糊糊的想:他的六弟抱着自己走路怎么这么轻松,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比自己高出这么多了?
萧修瑾一路进了寝殿把他放在龙床上,侯在门口的薛福头低的像要压断脖子,连忙伸手合上殿门,挪步站远了些。
明皇幔帐灿灿夺目,萧挽棠闻见帝王独用的龙涎香的甘甜清香,他往后缩了缩,方才地毯上的挣扎耗空了他所有力气,连这简单的动作他都觉得乏累。
萧修瑾踢掉鞋子放下床幔,伸手把他脸颊碎发别到耳后,抚了抚他光洁脸颊手指下移,慢条斯理解他衣服。
“萧慎……萧修瑾……”他的手指无力的按上他的手,开口是恐慌的颤抖:“陛下!此时……此时收手还来得及!你我可是亲兄弟!”
“朕为何要收手?朕已经忍得够久了,”萧修瑾把他的手指收进手心,抬到唇边亲了一口。
名字是父母对孩子最初的期许,父皇处处偏心皇兄,以晨曦给他取名定封号,盼他得日出祥光扫尽黑暗,前途光明希望无限。
他却只得一个慎字,慎言慎行规行矩步,从记事起母后便日日叮嘱:他身上担着东宫责任,储君的一言一行皆受瞩目,所有情绪都不能外露。
所以六岁初到上书房时,他第一眼便被意气风发的萧挽棠吸引了目光。
那时萧挽棠还未得父皇赐字,他叫他一声“晨哥哥,”他便被逗的眉开眼笑,把偷带进来的糕点递给他吃。
他活的无拘无束,晦涩古文和繁文缛节,他不想学便不学,总师傅查问功课向父皇告他的状,他就敢把总师傅绑在树上恐吓一顿。
后来穆贵妃生小十二的时候难产血崩,临死前要他守拙,他一夜之间便收起了所有锋芒,守完孝后在露重时分顶着哭红的眼睛敲响东宫的门,说要助他登基。
他得过父皇爱重素有军功,钱财人脉,军心民心样样不缺,只输在出身上,邻国血脉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皇帝的。
萧修瑾当时问他,他向来厌恶不择手段的夺嫡之争,且以他的才能,辅佐谁是极大的助力,为何偏偏选他?
“六弟,父皇老了,爱用些制衡之术稳固皇位,你虽入主东宫,皇位却也不是十全十稳。我此时帮你,你日后总会念着今日之情,赏我个闲散王爷当的。”
“至于我,身在皇家,没有独善其身这条路。”
那夜溪边蝉鸣窸窣,他凝视花灯的眼眸葡萄一样圆润清澈,仿佛盛着满天星光。
萧修瑾不知不觉间放慢了呼吸不忍惊扰,他也是从那时明白了:那些阴暗心思从长成起,便是对这个玉一样通透的皇兄的,一种亵渎。
缀着光珠的腰带被丢到地上的丝鞋上,然后是香囊、绣了海棠的外袍、夹衫、再到胫衣和揉皱撕碎了才脱下的亵裤。
直到他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薄里衣,萧修瑾才收回手脱自己的衣裳。
“你欺辱亲兄,一定会遭天谴的!”萧挽棠趁这时候往床角缩,扯过一床锦被挡在身前。
“朕记得皇兄曾经说过,只有陷入绝境无计可施之人,才会妄图以神明天谴吓退敌手,”萧修瑾偏过头来对他笑,手上动作未停的把外袍丢出床幔。
萧挽棠怔愣片刻,手脚并用的往床边爬去。
“皇兄害怕啊?”萧修瑾抓着他的手把他拉回身前,在他脸上印下一吻,平静笑意下是叫人心惊的疯狂:“是朕强迫皇兄的,就算真有天谴,也是落在朕一人头上。”
说完,萧修瑾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扣着他下巴抬起他的脸,咬住了胭脂红唇上的圆润唇珠。
“唔……”
萧修瑾咬过他的下唇唇瓣,趁他呼痛之际长驱直入,他刚饮过酒,唇齿之间还留有桑忘忧的清冽酒香,津液却是甜的,大舌掠来丝丝甜意吞吃入腹,勾住那条四处逃窜的舌头辗转吸吮。
萧挽棠瞪大了眼,惊讶的发现自己手脚愈发软了,他深深吸气呼气竭力冷静下来,趁他无暇顾及之时去够头顶的发簪。
白玉簪子在空中划过狠绝弧线,快而准的扎向萧修瑾的侧颈。
他却像后脑生了眼睛一样,伸手拦住萧挽棠的左手手腕,握着最细处向反方向折去。
“嘶啊!”
“都逼的皇兄想弑君了,看来是真的不愿意,”萧修瑾松开他的下巴,细细擦去他额头上因手腕被折断而沁出的冷汗。
然后替他拢了拢凌乱里衣,捡起那支玉簪丢了出去。
“玎玲~”玉碎的声音清脆悦耳。
“对!我不愿意!”萧挽棠从他的动作里看见希望,慌乱喊道:“不就是弑君之罪么,下狱流放,哪怕是凌迟处死都可以,不要……”
“呵——”
萧挽棠的话被萧修瑾忍不住的笑声打断,他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道:“可惜,皇兄又答错了。”
他再度吻上来时萧挽棠蓦然想起:他解他衣服时,目光曾在这支玉簪上停留。
他故意的!这簪是他刻意留下试他反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