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时已晚
“星河!”
眼前发黑的连川听到了成钰的声音,他多想,多想那人也像从前那般,也叫他一声星河。
——“公子的字能否告诉我?”连川问太子宗政毅。
“天水。你呢?”太子问。
“我啊,”连川揪着衣角笑笑,他哪儿有什么字,“星河!”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那是他最喜欢的诗句。
——数十名将士立马围在了连川周围挡着敌军,金戈刚要抱起连川,却见他腿间一片红。
“别碰他别碰他!”沈明郎大叫着跑过来,身后跟着一队人拎着七七八八的东西。他把一方枕垫在连川头下,又在他身下铺上厚褥子。解了连川的束腹带,却见一道青紫横亘在隆起的孕肚上。
“明郎……”
“叫你别来别来,死活拦都拦不住,图个什么?那狗东西丫的能看到吗?!”沈明郎破口大骂。他给连川盖上薄被,褪下他的亵裤探了探宫口,这才开了两指,羊水都没破却出血不止。
连希和金戈守在连川两侧,连希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不图……什么……江山我要守……守着,将士们的……性命我也要……要守着……”连川腹中疼得厉害,五脏六腑全都绞在一起,要碎了似的。
“别用力别用力!”沈明郎给他扎上针,“连希你先喂他点吃的,有的熬——”
“好!”连希擦擦泪,端起了粥碗。
方才喊杀一片的战场突然变得寂静,连连川气若游丝地喘息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双方的将士们都原地立正,朝天竖起兵器。
狄龙下马,丢了兵器朝这边走来,“别紧张,我只是来看看你们将军,并未携带任何暗器。”
围着连川的士兵一刻不放松地盯着他。
沈明郎慌了,那血怎么都止不住。这样下去,只会落得一尸两命。
“明郎,你帮我……把孩子养大……好不好……”连川抓着他的手乞求道。
“你胡说什么!我才不帮你养小崽子!你自己养!”沈明郎颤抖着,怎么办?怎么办?眼瞅着连川脉象越来越弱,瞳孔渐渐无神,他几乎要疯了。
连川突然浮现出许多往事来。往事的碎片最终勾勒出来的,是宗政毅的模样。
一个时辰过去后,连川的宫口开到了七指,羊水还未破。狄龙终于按捺不住,冲破了守卫,跪在地上,抱起连川的上身,让他依靠着自己。
他怎么就没看出来自己的对手是个临产在即之人呢?然则再懊悔,他也收不回打出去的那一棒。
“连川!你醒醒!醒过来,醒过来……你若是不醒,我就带着兵马攻破防线,夺了大渊的江山!你听到没有?!”
沈明郎塞了一颗药到连川口中,他将手置于薄被下,按揉连川的腹部。“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他冲连希吼道。
痛意唤醒了连川,他挺直了身子,全身已被汗水和血水浸透。“不……嗯啊……”
狄龙看着瘫倒在怀中的人,眉头拧成一团。他与连川打了数年,连川的功夫远不及他,而他没有连川的计谋。这人长得这般清秀,哪里有个武夫的样子,若着一身青衣,束发,定是这世间最美之人。
半个时辰后,连川的羊水终于破了,胎儿有下行之势。
“用力!星河——”沈明郎喊道。
连川揪着被子咬紧了塞在嘴里的布团,他的脚趾紧绷着,下身疼得没了知觉。他所有的精力都已被抽干,就连呼吸也便得困难。
“连川!连川!”狄龙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让他保持清醒。
活着好难,爹不要,娘不要,流离失所,无处可归。
爱一个人好难,任他摆弄,随他所愿,还是换不来哪怕一点真心。
这世界的一切都好难,他只有腹中这个孩子了。
宗政毅端着一盘刚做好的桂花糕溜进连川的营帐中,那人还在睡着,只是眉头紧锁,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他脱下鞋躺到连川身边,轻轻地拍他的背。
在做什么梦呢?宗政毅想。正思忖着,连川朝他这边靠了过来。他一惊,旋即把人揽入怀中。
仍是太子之时的他在马车上看到倒在路边的这人时,只是出于怜悯才把他捡了回去。结果把他洗得干干净净、换上新衣服后,再移不开眼。他那样纯粹地看着自己,灵动的眼,微红的脸,如沾了秋露的桂花。
他想拥有他,这个念头萌生在心里。
只是,他最终让所谓自尊、疯狂、嫉妒、愤懑把喜欢与爱恋埋葬,把这人推远了。
连川缓缓睁开了双眼,他又梦到生连星那时候的事了。当他回回神,意识到自己似乎在某个人的怀抱中要挣脱时,却被抱得更紧了。他的额头紧贴着宗政毅的胸膛。
“放开!”连川小声道,他怕吵醒连星。
宗政毅不回答,也不松手。
宗政毅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气息隐忍。他在,哭么?怎么可能……连川抬头,看见了宗政毅脸上的泪痕,映着点点月光。
“嘶——”连川倒抽一口冷气,把手抵在小腹处。
宗政毅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便从背后拥他入怀,将宽厚而温暖的手掌覆在他的小腹上,力道适度地揉着。
连川的眼泪唰地落了下来。第一次,他们这般同床共枕,他的手没有被绑着——只是这样静静地躺着,像许多恩爱的夫夫那般。
我在你身后跟了许多年,
期盼你回头看我一眼。
我想,只要你还愿意回过头来喜欢我,
我一定会在你的身边。
可是我手里的花谢了,
你也远得我看不见了,
为何不能再早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