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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起

 

身体潜入池水,温凝雨灵活游到岸边,三两下就翻过木栏,抄起外衣就打算跑。

少年脊背单薄,腰却很细,淡绿的布料早与皮肤贴合,柔顺的发丝滴着水,湿身的模样不知为何让人有些口干舌燥。

尉无捷肯定不会让他跑。

温凝雨踉踉跄跄走了一半,男人却比他先前一步跑到跟前,把他的去路都挡住了。

“嫂嫂跑那么快做什么,是去找我大哥么?可是我大哥不是搬去西南府住了?”

温凝雨不说话,抱着衣服绕过他继续走。

尉无捷一愣。

活了多年,除了尉常晏,还没有人敢这么无视他。

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那副高高在上的面容,呵,竟没想到,连娶回来的乡下蕉都敢给他甩脸色。

他的面子往哪搁?他的母亲,二夫人的面子往哪搁!?

“给我站住!”尉无捷大吼。

温凝雨听见声响,不仅不停,反而跑得更快些。

人类的直觉告诉他,尉无捷要伤害他。

可一个给人打杂的下人又怎会跑得过从小就能文能武的簪缨世子爷?

这不刚到卧房转角就被逮了。

“我让你站着你听不见是吗?”

男人揪住他的后衣领,将他狠狠往后一甩。

温凝雨没有防备,扑通一声就往地上摔了。

不过他并没因此停歇,而是连忙起身往后跑。

又是啪嗒一下,拐弯是整好撞上往这边走的尉白榆。

小姑娘一身桃粉,卷起的双螺绑着摇摇欲坠的珍珠流苏,红花轻点。更衬得她活泼可爱,清纯不做作。

尉白榆揉了揉被撞疼的额头,还未来的及询问,她的嫂子却一脸慌张地钻到她身后,浑身还湿漉漉的。

想再度开口,墙后又窜出个人,并且那个人还在骂骂咧咧:“你他娘的——”

骂声戛然而止。

尉白榆等了一会儿。

“说啊,怎么不继续说?”她问,“我娘怎么了?”

尉无捷不回答,而是越过她肩头,死死瞪住那个所谓的“嫂子”。

半响,又收回眼神,嘲笑道:“二妹这么有空来西府,怎么?新药又被养死了?”

“你!”尉白榆一口气撒不出来,只得转移话题,“呵,我本就是这将军府的人,我想去哪就去哪。倒不像某个人……”

她故意顿了顿,又嗤笑:“也不知道哪个守卫那么没长眼把狗放进来了,改日得让大哥一并替换才好。”

尉无捷死死握住拳头。

这小公主乃四皇子唯一血脉,父皇卫国战死立下大功,母妃尚存,皇帝看着她长大,宠得不行。

同被废职位的尉常晏不同,若得罪了她,哪怕二夫人权力再大,再怎么捏造事实,也无法在皇帝面前得到免刑。

尉无捷咬咬牙,最终还是将这口气吞没。

他要咋怎么狠尉常晏,也不得失了母亲的脸面。

“行,那便不打扰二位,告辞。”

交代完,头也不回挥袖而去。

温凝雨长松一口气。

抬头时,整好对上尉白榆的眼睛。

两人:“……”

“你说你,一男人整天穿着女人衣服干嘛呢?也怪不得我二哥会对你动歪心思。”小姑娘没好气吐槽。

温凝雨看了看手中布料,脑袋低垂。

虽然他们百杵也分公母,可他们没化成人之前,本就不穿衣服的,自然不会如人类这般,衣服还要分类型……

尉白榆忽然伸手捏捏他胳膊,很轻,想在确认着什么,捏完,眉头又蹙起来。

“这衣服,谁给你做的?”她语气不太好。

温凝雨愣愣后退,女孩目光过于凶狠,黑通的双眸使得他情不自禁磕巴,“二、二夫人的婢、婢女……”

“又是二夫人!”尉白榆大怒,猛地牵起他的手往西南方走去。

温凝雨猝不及防,只得被她半拖着走。

越过棵棵紫海棠,春季凉风微微划过,扬落一片雨花纷纷。

只见西南越来越近,温凝雨也走得越来越慢,看见门口两名侍卫甚至还躲了躲。

不过惊奇的是,两人并没有拦,反而恭敬地弯腰招呼公主与夫人。

温凝雨狐疑盯着两人看,尉白榆手一发力,又立马被她扯着走了。

这里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

与西府不同,这里入门便是开满了早荆,沿着石阶一路往里,半圆拱门内,翠竹出墙,又是葱绿无比。

温凝雨和尉白榆两人就躲在一间红屋旁偷看。

在青翠的包裹下,圆形矮石桌散落张张纸帛,字体秀气而大方,精心雕刻的镇纸按在两旁,不过也似陪衬罢了。

将军依旧万年不变的黑衣,头发高高束起,下笔如有神,却不失严肃。

尉白榆忽然叹了口气,“大哥又在处理案子了,都没人陪我玩……”

温凝雨没有主动回答她。

可当他还在思考“案子”是什么意思时,小姑娘已双眸重新放光,满脸兴奋扫视着他,不怀好意。

顷刻之间,手中多出个托盘,而盘中,整放着一杯茶。

温凝雨愣在原地,端着东西不知所措。

“我相信你可以的!”尉白榆说,“大哥写了那么久,指定会渴。”

虽然但是,为什么,要让他去?

许是他的眼神过于迷茫,尉白榆忍不住,同他解释道:“哎呀再怎么说你也是他的夫人,夫人替夫君倒杯茶,这不分内之事嘛!”

温凝雨这才点头。

他不知道夫君是什么,夫人是什么。

只是,给人端一杯茶而已,确实再正常不过。

只是,这个好像和在温家给人斟茶递水的感觉不太一样……

壮着胆子,温凝雨豁出去了,端盘小心走出两步,没踩到裙尾,便不由得加快速度。

“扑通”——紧接着就是陶瓷落地音,在尉常晏抬眼时,温凝雨诶了声,连盘带人向前摔了个狗啃泥。

尉白榆:“……”

她默默捂上眼睛,牙齿都快咬崩了。

温凝雨这次摔得实在有些惨,况且身上还湿着,凹凸不平的地面把他的衣裳磨破了不止,还将膝盖也擦破皮了,鲜血直流。

温凝雨尝试站起无效,混乱中,再次不小心碰到地面上的瓷碎,食指又被划破。

好生狼狈。

过度的疼痛使他着急混乱无比,直到眼前多出一只手。

那人微微弯腰,朝他摊开温热的掌心。

温凝雨抬起头。

将军常年在外打仗又是习武之人,肤色当然也与他相差太多,原本一双凤眼就足够凶了,如今还对他冷脸摊手掌……

温凝雨心说不好,猛地将手弯折藏到身后,眉头轻轻皱起,不知生气还是委屈。

尉常晏看来,多当是后者。

“手。”他开口,调子很冷。

温凝雨犹豫,依旧藏着,躲开他的眼神。

尉常晏见他不肯配合,只得换一种方式,轻轻捏住他的肩膀往上提。

温凝雨跟着他动,奈何即将站起身时,膝盖发疼,紧接着又重新跪了下去。

伤口摩擦,更疼了。

喉咙里不由自主挤出一丝闷哼,手也忍不住抓上了将军了衣袖。

后者看他,似乎有些无奈,彻底弯下腰来,一手托着他的背绕过膝窝将他打横抱起。

温凝雨害怕地瑟缩两下,却忽然听见将军问:“怎么湿了?”

温凝雨不回话。

他没被人这么抱过,娘亲也没有,如今这般悬空着,不仅觉得脸在发烫,而且、

而且,上半身的左边,一阵滚烫,还扑通扑通的,很快。

见他这副害怕的模样,尉常晏无奈,“白榆,出来。”

话落,屋角旁慢慢探出双螺,小姑娘一脸牙疼地搓着袖子,“嘿嘿嘿,大哥,你听我解释,小妹这不、怕你渴了嘛,谁知道……”

尉常晏没有责怪,而是轻声道:“随我来。”

所以,当将军抱着美人出西南府时,门外两名侍卫还是懵的。

白榆眼巴巴地看了两人一眼,奈何两人都没敢上前帮忙。

直到将军的身影消失在紫海棠处。

安静的大门外,终于响起一道八卦声:“你说,咱们将军是不是开窍了?”

另一名侍卫回答:“不知道,你见过将军抱谁了吗?上次白榆公主不是草药中毒?将军可都是用背的!”

“看来,终于能吃到咱们府中的八卦了……”

“这次我顶你……”

温凝雨被一路抱回西府卧房中,尉常晏将人慢放到床上,紧接着又蹲下,轻轻撩起淡绿的布料。

“药箱。”他命令白榆。

小姑娘鼓着嘴巴,嗯了声,回头小步小步走出卧房。

又剩下两人独处。

温凝雨还是有些惊魄未定,毕竟将军的压迫感实在太强,每次见面都令他心神不宁,止不住瑟缩。

“你这两日,都同白榆呆在一起?”将军问他。

温凝雨摇头。

“那你平日呆在府中做什么?”将军又问。

在府中转悠还迷路过三次的温凝雨:“……”

眼神躲开,他并不想回答将军这个问题。

他虽然是棵草,但草也要脸。

毕竟百杵一族路感方向都很好,几乎通于东西南北,除了长时间下海,没有什么地方是它们去不到的。

只有温凝雨不同。

他的方向感特别差,比同族人的都要差,甚至脑子都没他们好使。

幸好,外出已久的尉白榆及时赶回来救场。

小姑娘步伐很稳,动作也轻,是怕是得罪了大哥不带她去玩罢了。

不过尉常晏只是接过药箱,同上次般掏出个小瓷瓶,打开,再将粉末撒入。

他的皮肤过于矫情,也不知是不是水做的,身为男子,就连站在身旁的尉白榆,也显得过分粗糙了些。

更别提这般劣质的衣服料子,虽衬得起容颜,可能动作再大些,再跑快些,也得磨出不少印子来。

在场谁都不曾开口。

尉常晏自顾自替人缠上纱布,又在尾处轻轻打了个结。

审判即将到来。

尉白榆唯唯诺诺,看看嫂子,又看看蹲在地上的大哥,磕磕巴巴开口:“那个,大哥……”

“发生什么事了?”尉常晏站起身,对两只小孩都甚是无奈。

“这不能怪我啊!”小姑娘慌慌忙忙,“嫂嫂你赶紧说句话啊!”

被点名的温凝雨:“?”

将军的视线再度落在他头上,温凝雨瞪大眼睛,浑身僵持不敢动。

“但说无妨。”将军道。

温凝雨又看看尉白榆。

后者朝他眨眼点头。

得到准许后,终于抬起脑袋,唇瓣挪动两下,开口:“是……”

他又不说了。

因为他不知道尉无捷叫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叫他。

人类的称呼实在是太多了,他脑子笨,总是记不住。

尉白榆看不下去了,“是二哥来西府了,我们正好撞见。”

尉常晏点头,又问:“他欺负你了?”

“那倒没有……”尉白榆嘟囔。

这次大哥没有点头,也无任何动作。

尉白榆:“……”

哦,大哥在问她嫂子呢。

温凝雨愣愣盯着他看,淡蓝的双眸尽是星芒,心里百味交杂。

犹豫了好久,还是点头。

尉常晏松了口气,将手里的药重新放回药箱,“白榆,你带他去玩。”

受宠若惊的白榆:“!真的吗?哪里都可以吗?金额不限?”

尉常晏瞥了她一眼,“随意。”

尉白榆:“!”

三两下上前扯住大哥衣袖,小姑娘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了,“呜呜呜,谢谢大哥,谢谢好嫂嫂呜呜呜!”

尉常晏没管手上的一坨,而是回过头去,看了眼还在发呆的温凝雨。

后者盯着自己腿上的白纱布,星海暗动。

尉常晏收回眼神,“我会派两名侍卫到西府,此后,你不必担心他会找你麻烦。”

意识到他在与自己说话,温凝雨连忙点头。

尉白榆也跟着出去了,宽敞的卧房里,又剩下他独自一人。

脑子很乱,温凝雨如今很模糊。

他不懂得人类的情感,不懂爱,也不懂喜欢,他甚至连自己都读不懂,连自己是百杵的身份,替嫁,是好是坏,都不懂。

他是整个百杵族里,最蠢的那个,也是最弱的那个。

哪怕娘亲经常安慰他说,他是哥哥,他要保护好妹妹。

呵,是强是弱,并非凭人类一面字词就能成篇。

到底是破茧成蝶,还是自欺欺人,他都不知道。

——

夜晚的将军府,总响起缕缕虫鸣,那些发着荧光的小飞虫围绕着门外栀子花转圈,灯笼投下一片晃动虚影。

温凝雨刚从浴池洗漱完,今早那事儿还历历在目,以至于跑回卧房时,还是小心翼翼的。

刚绕过木廊,风铃木牌随风飘荡,眼前闪过两只黑影,温凝雨抱着一堆衣服,猝不及防被吓得一抖。

“谁、谁!”他颤抖着嗓音问。

转角处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紧接着便是靴子踏在木廊上的摩擦声。

温凝雨后退两步,死死盯住深不见底的尽头。

“嗒嗒嗒……”

“呜哇!”衣服撒了一地,温凝雨直接从木栏边跳了下去。

两名侍卫:“!”

“我靠夫人你在做什么!”

“你要再怎么不喜欢咋们将军你也不能跳栏啊!”

一名胖胖的侍卫往下大概量了量高度,“我的天,这么高,你会武功吗?”

温凝雨双手撑地,闻见是今日在西南见过的两个,浑身虚脱松口气。

海棠花落半,如今摔进紫色花海中,素白上衣与此显得格格不入,却意外点缀了倾画。

腿上还有伤,在两人跑过来时,温凝雨已重新爬起身跑掉了。

两人:“……”

“你说,夫人莫不是误会什么了?”瘦子问。

“我想,应该也许可能吧……”

另一边的温凝雨踉跄地跑回房反锁门,等四周再无动静之后,才再度放松。

他总觉得,那两个侍卫,长得比将军还要凶了百倍不止……

虽然将军也长得很凶,但是、将军的手心,是暖的,胸膛,也是暖的,还会替他上药……

所以,将军是好人吗?

温凝雨不确定。

娘亲只教过他,除了娘亲自己,别人给的糖都不能要,给糖的,都不是好人。

可,将军没给过他糖,将军的妹妹白榆也没有。

所以,他们都是好人吗?

整想着,胃里忽然一阵翻滚。

“咕咕……”

肚子又饿了……

自从来了将军府,除了那天与将军一起吃过一顿饭,他就再也没有吃过东西了。

百杵本不需要吃东西,可温凝雨偏偏习惯了,偏偏不能戒掉。

无奈之下,只得慢慢拉开房门,沿着缝隙点点钻出去。

凭借记忆往御膳房方向走去,温凝雨脚步很轻,在人看来,像极了通风报信的小人。

门外两名侍卫:“……”

难不成,将军的顾虑都是真的?

他们觉得可爱夫人,真的是二夫人派来的眼线?真的是,来害将军的?

不能忍。

两人彼此对视一眼,点头跟上。

如今正是饭点,御膳房外也很是很热闹,身着绿萝衫的婢女们忙里忙出,杳杳饭香不断往外飘泳。

门口摊开几张小桌子,也不知是干嘛用的,露天,却意外清爽。

温凝雨与之格格不入,他跨上木阶,挪到门口却并不立刻进去,而是朝里探出个脑袋,悄悄偷看。

御膳房里人并不算多,两个打下手的中年男儿,还有一个,鬓角已微微泛白,带着顶高帽,胡子也长。

锅里不知道在翻炒着什么,看着像肉,总之非常香。

主师傅将炒好的肉乘盘上桌,忽而又扬起肩膀,用手巾抹去鬓角处的汗水。

几次回头后,终于瞧见门口有个小姑娘。

菜伯还有些愣怔。

“孩子,你怎么在这站着啊,外边不冷吗?”菜伯问。

温凝雨微微皱眉,再往后一看,思索着外边除他也并无其他人啊。

“问你话呢,大晚上不回家吃饭怎么溜到这边玩?”

搭在门沿边的手慢慢收紧,温凝雨又紧张了。

“那个……”他小声开口。

将军说,他可以来御膳房的……

菜伯停下手中动作,就连其他两名打下手的男人,也跟着停了下来。

温凝雨踌躇不决,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商量:“阿伯,你能、给我个馍吗……”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三名师傅:“……”

“你是饿了么?”菜伯放下木铲,朝他走去。

温凝雨没动,任由老人家盯着他打量,很慢很慢地点了点头。

这么一下,老人家忽然间就笑了起来,“饿了就吃东西嘛,来来来,吃什么馍,伯伯给你做面吃!”

说着,温凝雨已经被带了进门。

天还未完全暗下,木窗外透入一抹亮光,简陋的四方桌被擦得一尘不染。

温凝雨被按在上方,其他两位叔叔给他倒了茶,紧接着,又转身忙去了。

浑身不自在。

他们不问他从何而来,为何不回家,也不问他有什么目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只知道,这里有个孩子饿了,便给他做饭吃。

人类的本心同百杵一样,善不知善,恶不知恶。

不过多时,一碗热腾腾的葱花面端出。

很像,白面上浮着几块肉,还有些绿色的,不知道是什么的碎屑。

葱花。

温凝雨眼巴巴地望着。

他没吃过面,也不知道面怎么吃,他只知道,他现在很饿,快饿吐了。

菜伯将一把筷子放到他面前,“吃吧孩子。”

温凝雨接过,呆呆地看着雪白的面条,却迟迟不肯动筷。

菜伯等了一会儿,温凝雨还是不为所动,他忍不住了:“是不合你胃口吗?”

温凝雨咬牙,最终拉下脸,委屈了,“我不会、用筷子……”

在场所有人:“……”

“什么?你不会用筷子?”另外两位叔叔震惊了。

温凝雨诚实点头。

菜伯蹙眉一瞬,竟是乐了,“哈哈哈,没关系,大伯教你!”

他说着,起身又拿出一双筷子,夹了半碗面,在其余两人的注视下,温凝雨有模有样地学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漆黑将柔光一并吞没,除了房外花灯点亮,京城烟火满天,再无何事比这更有趣了。

颤颤夹起一筷子面条,放进嘴里,咬断,再吞没,温凝雨双眸一亮,欢呼道:“好好吃!”

“真棒!哈哈!”几位男人就跟带小孩似的,拍掌叫好。

温凝雨又夹了一筷子,吃的一脸满足。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小孩边吃边喃喃夸夸,逗得三名师傅乐呵呵。

一碗面见底,温凝雨主动洗好完放回原处,临走时,忍不住再次朝里面探头,“那个,菜伯……”

“诶,在呢!”

他捏了捏衣裙,有些不好意思,“我明天,还能来吃面吗?”

菜伯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没立即回答。

将军府从来都是戒备森严,平日里除了用令牌通行的,也就二夫人一家能随意进出了。

这小姑娘虽嗓门低了些,能溜得进来,恐怕也是靠运气。

所以菜伯没立即拒绝,而是转问他,“你从何儿来?家住在何方?”

温凝雨眨眨眼,转身朝后指了指,“我本住在鲤鱼村,然后将军把我安顿在西府了。”

话音刚落,御膳房内“砰咚”一声,将温凝雨都吓了一跳。

鲤鱼村,西府!

三名厨师齐齐瞪大眼。

他是,将军夫人!?

于是,尉常晏便收到了这么一桩消息。

夫人是真的不会用筷子。

夫人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夫人他真的对您没有恶意。

尉常晏:“……”

面无表情盯着眼前两名侍卫,他少有地感到陌生。

放下手中卷书,尉常晏站起身,又顿了好几秒,“你们还年轻,二夫人的手段往往一套狠过一套,谁也不知下一名人质会是谁。”

风逍挠挠头,又撇了撇唇,“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将军你太敏感了呢?”

另一名叫夜澈的也点头符合,“我也觉得是将军你太敏感了,毕竟哪有男眼线整天穿女装,还不会用筷子,连点鸡毛蒜皮的武功都没有……”

尉常晏微怔,“你都能看出他不是女儿……”

夜澈:“……将军,我觉得我有必要解释一下。”

尉常晏昂头示意他说。

“您看啊,俺和风逍两人从小便跟在二皇子身后,算起来,您还比咱们小几年,咱们甚至还抱过您呢,战场上啥人没见过,怎么现在却成了咱们两人不识妇人心呢?”

“明明咱两吃的米更多不是吗?”

尉常晏:“……”

默默合上写剩的玉帛,尉常晏别过头去,冷冷道:“无事早些休息,明晚随我青楼。”

夜澈风逍:“!!!”

“不是,将军!您逛青楼做什么!您是忘了您是已婚人士吗!?”夜澈快碎掉了。

虽然他们的将军夫人是个男儿,可他也很可爱啊,可是、

可是、自家主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会逛青楼的男子啊,为什么!

尉常晏拿起手旁的卷袖,拉开红带,“我并没有说我要逛青楼。”

“那你去那干嘛!!”

画卷被拿着狠狠往下一甩,一张人头像就这么毫无保留显露出来,将军微微扬唇,话里尽是愉快:

“杀人。”

温凝雨回到卧房。

不知为何,自他说住在西府,菜伯便磕巴得说不出话来,最终也就告诉他可以天天到这吃东西,便联合其他两个叔叔将他赶回来了。

莫名其妙。

温凝雨想着,起身走到窗边。

脚旁有盆枯萎掉的夹竹桃,今早将军替他包扎完伤口离开不久后,小姑娘端过来的,还哭丧着求他一定要救活。

端了两盆,开花的那盆被他放到门口去了。

月光洒落一片光宁,淡蓝的星芒攀爬着枯叶,又飘入土中。

温凝雨划破手指,挤出血珠,混着幽蓝的光点一并滴落泥土。

惊奇的是,原本枯燥的枝叶竟一下子绿了回来。

蓝光如夜幕温柔,私自降临却璀璨明亮,花儿从叶片中钻出,盛开,粉嫩得妖艳无比。

温凝雨松了口气。

活过来了。

疏星淡月,断云微度。

生命,如同手中一点微弱蓝光。

——

隔日,温凝雨大早早地就端着一盆夹竹桃交差去了。

他甚至起得比两名守卫都早。

风逍迷迷糊糊从窗口瞧见夫人抱着比自己还要高的盆栽往东南府走去,意识猛地清醒了,连忙拍醒身旁的夜澈,“喂!喂!”

夜澈还迷迷糊糊,烦躁地还他一巴掌,“哎哟干嘛……还让不让人睡了……”

“夫人跑了!”

这下,连夜澈也清醒了。

片刻后,东南府内——

只见二公主见了盆栽后开心得像个小孩儿似的跳起来,就连手脚,也无处安放了。

夜澈风逍:“……”

“你说,你是不是跟了将军太久,也变得过于多疑了?”夜澈问。

风逍白了他一眼,转身往回走。

“诶你去哪?”

“还能去哪?滚回去睡觉!”

夜澈:“……”

尉白榆将盆栽放好,又牵起温凝雨的手,朝府中深处走去,嘴里还在不停叭叭叭:“嫂子我跟你说啊!我可多草药了,遍地都是呢!”

温凝雨听着,也跟着她跑。

绕过一段小石子路,周围绿竹开得很胜,小姑娘牵着他的一路穿过半拱门,当她推开一扇白木门时,眼前的惊喜不由得让温凝雨一愣。

是真的,遍地草药。

五颜六色的花儿一望无际,眼前是片巨大的流水瀑布,而瀑布里头,山岩突出,光线充足,还摆了张木桌子在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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