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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入梦」

 

女人大概四五十岁,眼尾已经有了皱纹,头发及肩,烫卷了一些,沾着血和泥松,十分狼狈。她还处于从死亡中回归的应激状态,脸色惨白,捧着药瓶的手不自觉地痉挛颤抖。

好在药喝完之后,「受惊」的异常状态也消除了。

“好点了吗?”

制服青年在门口侧身看着她,属于年轻人的锐气眉眼在不笑时看了总让人发怵,黑手套搭着手臂,一下一下点着。似乎觉得语气有些冷漠,他顿了顿,把抱着的手放下:“我跟队友走散了,要尽快了解一下情况。”

年轻人的不自在与无措在女人面前一览无余。

女人缓缓吐出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来,恐惧的余波显然还没有因为药水消除,她的笑容难看极了:“警察同志,我会配合的。”

是了,这个是真的。

她的心脏还在急切地怦怦跳动,证明自己还活着。

廖宜榅被「警察同志」这个称呼定了几秒,“嗯”了一声后先帮着把冷静下来的受害者扶到旁边的木椅上,这才问话:“简短说一下你进异常点之后的经历,最好描述一下异常情况。”

“……我之前是在一个海洋馆,逃命了许久才到这里的。”她的手深深扎进散乱的发里,脸色发白,“不知道为什么,和我的亲人分散了,独自关在一个开着灯的房间。”

对时间的描述让廖宜榅动了动眉毛,但他没打断女人的话,只是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没有窗,没有门,只有一个石做的神像和装着贡品的盘子,我研究了神像很久,不敢轻举妄动,饿了就吃那些水果……”

神像也仔仔细细看过了,没认出那是什么神——毕竟那张脸一点儿也不像正常的菩萨土地公一般圆润和蔼,俊俏得很,穿着松垮的长袍,坐着的姿势也不怎么板正。

看久了,就突然福至心灵,发现神像与官方宣传的什么代表很像。

“……我?”突然被扣了一口黑锅的廖宜榅眉头跳了跳。

“对,是你。”女人顿了顿,“……不过真的见到你,又觉得神像不太像了。”

虽然对这个神像仍有疑虑,她尝试摔过神像,也试图拿神像敲点动静,但都没有得到什么结果。又暂且没什么危险,就当做是官方的救援道具,姑且熬过开头的日子。

“后来就不太对劲了,”女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还是让人不悦的血与土混合的阻滞苦甜的味道,她却放松了一些,“我开始恍惚。”

不知道是密闭的空间影响还是被关太久的缘故,她觉得呼吸困难,发烧似的冒热气,觉得闷,神志不清,有时候睡梦里会被自己吓醒,神经衰弱。

“很久没吃东西,念一些愿望,对着神像敬拜……”女人神情有些恍惚,“不用思考、没有危险的感觉确实让我放松了一段时间……毕竟我总要找点东西支撑才能坚持下去。”

她的语调骤然低了下来,像是坏掉的老唱片,卡顿嘶哑。

“……然后……”

拍在她肩上的手让女人一个激灵,她的瞳孔颤抖着,像是见到了什么极可怖的事一般盯着廖宜榅,几秒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啊、不好意思……我……”

“没关系,不用再想了。”异常已经很明显了,也就没必要继续问。廖宜榅收回了手,“你还记得那个地方在哪吗?”

意料之中的摇头。

廖宜榅倒也不失望,指尖点了点,一串金色的光点绕着女人转了一圈,极快地窜向一边,在门口跟迷糊了似的打了几下圈,又飞了出去。

见青年看向自己,女人抿了抿唇:“我跟你一起去吧。”她站了起来,腿还在打颤,“我的儿子应该在那——他肯定回去了。”

那头的魔力传来轻微的拉扯感,廖宜榅没有去判断将人带过去和放在这儿哪个选择更好点,只是伸出手臂示意女人拉着,紧接着传送至终点。

他还没看清什么,手臂就被女人猛地往下拽。

“————”不明晰的多人念着什么的声音钻进脑中,打断了他的思绪。

闷热的、迷蒙的、呛人的熏香味让他下意识屏息,他抬眼看向周围——烧香冒出来的白烟把周围都铺上一层雾,五米开外的人扭曲成了虚幻的黑影,加上四面八方的念经声,光是站在这儿就起一身白毛汗。

不行,要先把这个烟散开。

他回握着女人颤抖的手,拉着不让对方瘫软倒下去,另一只手挥出。

一股巨大的风席卷而过,把头发都吹得上扬,白烟霎时间被稀释了不少,周围念念叨叨的声音也停了。

人们看向了异类。

这些人的身形瘦弱,嘴唇泛着虚弱的苍白,眼袋下垂,显得精气神很差,一群人双目无神的望过来的场景,让廖宜榅瞬间回忆起了小时候看过的恐怖电影。

廖宜榅抬头,白烟散了后,他才看到被遮掩的神像。

与女人描述的不符,这个神像很大,大到需要把头抬得很高,才能窥视到它的脸庞。

——奇了怪了,之前乱走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抬头,怎么就没看见这么明显的目标?

廖宜榅没有巨物恐惧症,他和邪神打的几次架的经验让他拿出了武器就毫不犹豫地开了火,此时距离白烟散开甚至不到五秒,往他这边聚拢的幸存者就算跑过来也来不及阻止他。

嘭!

血花炸开。

慢慢是石头的质感和外观,受到攻击之后却是炸出了一堆血沫。

他身旁的女人显然视力不错,她发出一声不成调的哽咽,紧接着干呕了一声,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双手紧紧握着青年的左手,拼命透过手套去汲取一些温暖。

“这次耗魔可能有点高。”廖宜榅自言自语着,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他用空气墙隔开自己与外面那些扑过来的活人,也不管自己扩开空间的架势把外面那群人挤得人仰马翻。

手上的道具开始蓄能,那些飘上去当肉盾的人被他漫不经心地拨开,神像被无形的手按住,动弹不得。青年虽然眼睛看着神像,思绪却飘远了。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按照范围来说不应该啊……

耳边突然一静,旋即分不清是他人还是那个神像的嘶吼惨叫吵得人耳鸣,青年默不作声加了一层真空,耳边就又安静了。

外面的人已经爬得有点遮住了视野,空气墙就像是抖蚂蚁一样震了震把人抖下去,炮火轰开的同胞的血肉对青年像是常见的棉絮一般散落了一地,他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暴力、毫不留情、甚至没什么同理心。

女人握着那只一直拉着她的手,却没有对这个青年产生恶感,她缓缓站起来,开始观察周围,本来是想找到自己的儿子,眉间的忧心却更重了:“他们……”

廖宜榅抿了抿唇,放下了武器。

他可以效率优先暂且压下对死者的歉意,但是不能不管这些活着的人。

刚刚还疯了一样想要用人海战术埋了廖宜榅的信徒们现在更加虚弱,像是被什么东西抽了气,虽然还活着努力爬上来,但是蒙了一层死亡的阴云,动作缓慢了不少。

“有什么头绪吗?”他吐了一口气,不是很想动脑袋,加上迟迟没有见到吴言,不免有些焦躁,“我感觉不到那个神像和他们之间的联系……可能是体系不一样——放心,我看了他们的血条,百分之七八十,还在安全区间。”

女人摇头,又想起什么,去看廖宜榅。

“……用我这张脸?”青年下意识摇头,“可是——”

他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似乎突然想通了什么,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

黑暗,闷热,淡雅的香燃多了就显得呛人,吴言摸索着站起,打开了手电筒。

白茫茫一片,视物都困难,让他心惊肉跳的是发现了香烛的点点火光——以这个烟的密度,一不小心就会引起爆炸。

水壶打开泼洒,把浮尘吸附砸在地上,尽可能让白烟淡一些。他靠近香火,先踩灭了,才拿着手电筒观察,绕着墙走了一圈。

是一个10平米左右的小房间,没有窗户和门,他感觉不到风的流动。中间供着三十厘米高的神像,那些香烛就是在它的座下燃着。旁边还供着点水果,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用指节向墙面敲下,连回声都没有。

他试探着拿起神像,觉得眼熟,又想不出是对什么眼熟,拿着军刀刀柄敲出一个刻痕,自己身上没有因此出现什么异常的伤口——似乎真的只是普通的石制神像。

空气像是干燥过头的麻布摩擦着呼吸道,吴言尽可能压着自己呼吸的频率,减少这密闭空间里本就不多的氧气的消耗。

他垂眸打量着神像,将它放在地上,一脚踩住固定,捏着小刀刀鞘,刀柄尾端刻意缩小面积增加压强的锥形体对准了神像脆弱的脖子,凭着蛮力把石头敲下了。

头部的石头被这个力道撬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切面不算平整,里面就是实心的石头,敲打间也没有空心的回音。

这个房间没有什么变化。

水果被他拿出了盘子,切开了观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爬上去呢?

没有着力点,就算拿小刀给墙硬造出攀爬点,也会消耗大量体力。

吴言没几秒就放弃了这个设想。

他靠着墙坐了下来,打算耐心等廖宜榅来找他——以青年那一想到什么事就马上做完的性子,不超十分钟就会解决玩异常点找到他了。

不知道是不是烟没有出风口不好完全散开的原因,这一小片空间显得格外闷,大脑都被蒙上一层雾,思考都不明晰。

应急用的薄荷糖压在舌根,苦涩清凉的味道并没有缓解这种宛如高烧了一般的症状,男人按下手表计了时,一直绷着的肌肉并没有因为突然到来休息时间松懈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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