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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注意这才是真软妹

 

陆安然哭得死去活来,一病不起。

在她之前,生病一向是陆明呦的特权。

这个多情多泪的妹妹,陆明呦一开始没打算管,她预备着把陆安然塞进马车,派个可靠的人直接驾车去皇城,然后把陆安然扔下就走,十四姐不会不管。

问题是没有可靠的人。

她原来的部下,精英全折了,没折的也没跟着她,而她现在的部下,都是她解救出来的奴隶。

奴隶经历只是代表被奴役过,不代表善良,更不代表忠心。

更不代表,这群奴隶被解救后,不想称王称霸,去奴役其他人。

陆明呦是他们的恩人。

恩人而已,不足以让他们跟随臣服,但是陆明呦会搓炸弹,不仅会搓炸弹,而且是真真正正的皇家公主,先皇的遗诏里也明明白白说了皇位给她这个十七公主,她也堂堂正正地当过几年皇帝,坐过几年龙椅,只不过现在被另一位十四公主陆若辰赶出皇宫了而已。

她还会夺回皇位的。

从龙之功。

将来封侯拜相,然后绵延子孙。

陆明呦一手炸弹,一手大饼,她的血脉,她的能力,她的身世,她的威严,她的恩泽,她的手段,保证了手下对她言听计从。

陆安然不行。

且不说天下大乱,一路艰险,单说陆安然那个哭法,那个漂亮脸蛋,无论派谁护送这个柔弱又美丽的妹妹,陆明呦都不放心。

不放心,又不能杀,只能养。

养得陆明呦心烦气躁。

这里不是繁华富丽的皇城,是寒刀霜剑的北幽,手底下也没有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的厨子,别说那些精致小巧的点心了,就连炒菜都没有!

有菜喝菜粥,有肉喝肉粥。

毕竟争天下打仗呢,有口吃的就不错了,陆明呦自己也不例外。

陆安然却宁可饿吐了,都不肯吃那些“粗鄙陋食”。

为了这个花骨朵托生的妹妹。

陆明呦每日除了搓炸弹,画大饼,打打杀杀外,还得去厨房猫一会儿,专门给陆安然一个人做吃食。

她不是闲得慌。

事实上她很忙。

她不仅很忙,她还中了毒。

一次在厨房里陆安然蒸点心时,毒素发作,陆明呦快速吃完能够压制的丹药,还是觉得浑身疼,疼痛中,点心熟了,她咬牙忍着,先把点心拿了出来。

母妃给了她生命,父皇给了她皇位。

她尚且没孝顺过这两位中的任何一个,现在她为个从前没什么情谊的妹妹,毒素发作了还要蒸点心。

她犯哪门子贱呢?

爱吃不吃!

陆明呦在决定她绝对不再给陆安然单独开小灶的当天,遇到了陆奇英。

那个,她以为早就死在沙场上的三哥。

之前她对陆安然的一切忍让,突然之间想明白了原由,并不是她犯贱,而是她在还债,她亦仗着妹妹的身份逞过凶。

幸好没把陆安然送回去。

要是没有陆安然,谁在三哥那揭穿她的真面目呢?

“疯子!”

陆安然见了她就要哭骂,坐在床上,躺在床上,抱着枕头哭,揪着被子哭,抽抽噎噎,跟朵清晨含着露水的花骨朵一样。

陆明呦当然不疯。

不仅不疯,她还很清醒,短期打仗她必赢,长期打仗十四姐必赢。

因为长期打仗十四姐必赢,所以短期打仗她必赢这句话像自己给自己挽尊,也因为她自知迟早要输、迟早要死,所以她不能让陆奇英留在她身边。

她怎么会是疯子?

疯子会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条死路吗?

她就知道。

她还会哄别人跟她一起死,越多越好。

但是她得把陆奇英推出去。

“你知道我今天见到谁了吗?三哥,他原来没死。”

陆明呦开口,声音之柔和轻灵,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长久地扔炸弹,然后扯嗓子喊,她都快忘了自己原本的声音。

陆安然也有些惊讶,抹了抹泪,顶着一双兔子似的红眼睛,问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手下又有人可用了,我离皇位又近了一步。”陆明呦掐着柔和的声音,眼神却偏执地盯着半空中,好像看到了她的皇位。

怪尴尬的。

她真不是疯子,她也没打算让陆奇英替她再上战场厮杀,甚至于,她并不想和陆奇英多相处。

这么多兄弟姐妹都跟她撕破脸了,只剩一个死而复生的三哥还以为她是从前的十七妹妹,她还是给三哥留个好印象吧。

所以她不能自爆。

得是别人背着她,向陆奇英拆穿她的真面目,然后她装作不知道,然后陆奇英带着陆安然去投奔十四姐。

到了十四姐那,陆奇英更明白她做过什么。

不过无所谓。

她那时候大概已经死了。

“你、你想哄三哥再替你去死?”陆安然这次怒了,含着泪,掀了被子,然而她到底与陆明呦不同,她是真真正正的柔弱软妹,掀了被子后,也就是继续躺在床上,哭道:“你怎么这么没人性?父皇在时,就三哥对你最好了!”

对啊。

所以我的小妹妹,你尽管去告状吧。

陆奇英不擅长调解两个妹妹之间的纷争。

陆安然哭得梨花带雨,诬赖十七丧心病狂,无恶不作,拉着他的手,眸中凝泪,哀求道:“三哥,你别被她骗了。”

他不知道十七怎么会跟安然闹矛盾了?

两个对他来说,都是柔弱的妹妹。

“好。”

陆奇英答应下来,给陆安然擦了擦眼泪,安抚道:“你先去休息,三哥去问问,问问她怎么欺负你了。”

“她没欺负我!”

陆安然有些急,她纵然不算绝顶聪明,但也听得出来陆奇英这是在哄小孩呢!

她不是小孩。

十七姐姐也没欺负她。

陆安然不知道陆明呦为什么这么做,也无法准确形容出来,最后只能急道:“她是疯子,她杀了很多很多人,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信我?”

“我信啊。”

陆奇英看着这个妹妹,微微睁大眼睛,语气温柔:“所以三哥要去问问她,怎么回事。”

还是哄小孩的语气。

陆安然真是绝望了,喃喃道:“三哥,你会被她骗死的。”

就像奇勒那样,就像无数人那样。

她没法把她所见到的一切清清楚楚地陈列在陆奇英面前,所以她急,她哭得梨花带雨,被陆奇英推回房间休息时,满心绝望。

陆奇英去见十七。

陆安然说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信,无非是两个小女孩之间闹别扭,一个跑来跟他说另一个的坏话。

“陛下正在休息!”

几个侍卫拦住他的去路,看向他的目光带着审视。

这群男男女女都是被十七解救出来的奴隶,本来就是中原人,十七又是中原皇帝,还亲自救了他们,并替他们复仇,砍下了奴役他们的异族首领的头颅,所以他们当然对十七顶礼膜拜。

陆奇英之前也同情这些人被抢来当奴隶。

现在却略感烦躁。

十七尚在皇宫当皇帝的时候,他进出寝殿都无人阻拦,现在还没夺回皇宫呢,哪来这么大的规矩?

“那你去通报吧。”

陆奇英不想多起纷争,忍了,冷着脸道。

侍卫却一点进去通报的意思都没有,重复道:“陛下正在休息!”

他们中有的被掳去当奴隶时的年龄太小,对中原话反而不熟悉。

所以陆奇英怀疑他们并没听明白话。

他懒得再说。

撞开几个侍卫,他径直往房间里走,结果那几个侍卫居然对他拔刀相向,其中一个大概是见真拦不住他,先他一步,快速跑进了内室,跪在门口禀告:“陛下。”

“出去!”

十七的声音锐然严厉,又带着一丝他从前没听过的哑。

她感冒了?

陆奇英心中刚浮起这个念头。

那个去禀告的侍卫已得了令,对其他几个侍卫做了个手势,一群人后退着离开。

“三哥。”

十七在他将要踏进内室时,先一步跑了出来,急急问道:“你怎么来了?”

陆奇英见她发丝缭乱,伸手替她捋了捋,担忧道:“你病了?”

“咳咳!”

陆明呦借坡下驴,假装咳了几声,可怜兮兮道:“有点,所以想睡觉。”

陆奇英把她往内室推,道:“那你再睡会儿去。”

“不了不了!”

陆明呦哪敢让他进去,攥住陆奇英的手,边往外走,边说道:“我正好也醒了,屋子里熏了药,三哥你还是别进去了,我想出去吹吹风。”

陆奇英见她脸颊泛红,劝道:“白天少睡觉,晚上睡不着了更难受。”

“嗯嗯。”

陆明呦随口应付。

陆奇英见她刚才还脸色红润,现在吹了风,脸色又苍白起来,本就是单薄的身形,现在更显得气血不足,于是一时间迟疑要不要这时候跟她说安然的事。

毕竟几年未见,叙旧还没来得及叙几句,提起她把安然惹哭,总显得像在质问她。

他不知道的是——

陆明呦此时也在想陆安然。

说没说?陆安然到底说没说她这些年做了什么?怎么三哥还是一副老样子,难道陆安然没说?不可能吧,那两人凑在一起能说什么话?

莫非、莫非妹妹被她的厨艺感动了,舍不得离开她了?

陆明呦知道这不可能,但一想到这个可能,心中也如天崩地裂般痛苦。

她十分想把这两个人打包送去十四姐那。

陆安然对她来说没用,除了能逼迫她锻炼厨艺。

陆奇英对她来说是,唉。

“三哥。”

陆明呦心有千千语,恨不得坦白,然而绝不能坦白,真让她坦白,她也没什么可说的,导致这声三哥叫的并不轻松。

陆奇英却没听出来,还在想着要不要把安然哭了的事跟十七说一下,随口答应道:“在。”

这是隔了几年时光,他又回到她身边的在。

“我想去看枫叶。”

陆明呦鬼使神差般说道,同时脑海里浮现出山顶寺庙里那棵枫王,大片大片的红色枫叶,和天边的火烧云连在一起,简直像长到了天上,当时陆奇英还给她摘枫叶,两人约定了来年再去看枫叶。

可惜来年她就当皇帝了。

一切都被打乱。

陆奇英也想起了那一年的枫叶,他全然不解陆明呦的心思,开朗地笑道:“好啊,回头你跟十四妹妹的矛盾解决了,三哥干脆带你在那个寺庙里住一段时间。”

十四是妹妹,十七是妹妹,陆安然也是妹妹。

他什么都不懂,他以为是几个妹妹争衣服的那种矛盾呢。

这里是北幽,风大雪大,刮得人脸疼。

此处苦寒,她不喜欢,但会不会成为她的埋骨之所,也未可知。

陆明呦叹了一口气。

“你最近怎么总叹气?”陆奇英敏锐地听到她并不明显的叹气声。

陆明呦没什么可说的,重要的事都没法说,她只能挑拣些不重要的事来说,伸手去捏陆奇英鬓角的几根白发,道:“我帮你拔了吧?”

陆奇英才比她大七岁,也就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居然生了白发。

他们的父皇保养得好,到死都没生过白发,当然也可能是私底下偷偷焗油了,她备受忽视,所以也不知道父皇到底是有保养秘方还是焗油秘方。

“不拔。”

陆奇英看得开,满眼希望,道:“慢慢长,几年后还能黑回去。”

陆明呦收回手,默然未语,她并不去想几年后的事。

“如果我真得罪了十四姐呢。”她见陆奇英的心像是飞在天上,于是忍不住想把他往下拽拽,也免得以后真相大白时,他摔得太疼。

陆奇英诧异地看向她,口气笃定:“你能做出什么坏事?再得罪又能怎么得罪?她要是非跟你过不去,就是她小心眼了。”

十四妹妹全名陆若辰,光艳照人,力大无比,能上战场杀敌,不仅母族势力强盛,而且备受父皇宠爱,其他十几个公主加起来受到的关注,都不如她的一个零头。

十七有什么?

跟他一样生母早逝,去神山读书是他送过去的,封地也是他帮忙求下来的,就连身体都不好。

十七能怎么着十四?

“你别怕。大不了三哥带你回封地住,她又不是什么极恶的人,不会对亲哥哥亲妹妹下手的。”陆奇英摸了摸十七的头,宽慰道。

陆明呦又想叹气,忍住了。

“陛下!”

侍卫过来通报,跪下来,语气慌张道:“公主割腕自尽。”

陆奇英听到公主两个字,想到的总还是十七,尽管十七就在他身边,他还是吓了一跳,然后才反应过来说的是陆安然。

陆明呦也吓了一跳,来不及回复,直接迈着步子往陆安然住的地方冲去。

抢救及时。

当然关键是陆安然割的姿势不对,力气也不大,被发现得也快,立刻给她包扎上了,她晕过去,是因为本身就有点晕血。

陆明呦坐在床边,听到大夫说的没什么大碍后,松了口气。

她杀人,群杀点杀都有,群杀也不是乱杀,争夺天下吗,哪个逐鹿的人手掌心是干干净净,不染鲜血的?就算是明知道必输,也得最后一搏。

成王败寇四个字是结果。

在真正尘埃落定之前,所有人都在博那个成王的机会。

陆安然不是王,也不是寇,而是真正的小公主,寄托着纯洁无暇,和弱小无助。

这种不跟她抢皇位的人,陆明呦不希望她死,毕竟这种人死多了,剩下的都是野心家,都跟她抢皇位,那可太不好了。

“十七。”

陆奇英站在她背后,突然出声。

陆明呦正坐在床边仔细地给陆安然号脉,听见陆奇英叫她,回过头去,茫然道:“怎么了,三哥?”

陆奇英脸色不太好看,似乎想说什么,又憋了回去,转而淡如水地嘱咐道:“你在这看着安然,我去厨房给她拿点东西吃。”

她还没醒,就算醒了,也不一定有胃口吃东西。

陆明呦心里想着,嘴巴却答道:“好。”

陆奇英离开正好,她也有话要单独跟安然说。

他走后。

陆明呦守着陆安然,等她醒,等得不耐烦了,忍不住上手捏了捏陆安然的脸,陆安然没醒,大概是因为被她触碰,导致做梦了,眼皮下的眼珠子乱动。

“陆明呦死啦!”

她捏着嗓子,尖尖地吓唬道。

陆安然果然被她吓醒,惊恐地睁开眼,双手攥住被子,往上提了提,又龇牙咧嘴地松手,因为碰到了手腕伤口。

陆明呦看着她跟个小傻子一样,蠢得可爱,忍不住又沉下脸,吓唬道:“是不是很失望我还活着?”

“没有。”

陆安然脱口而出,这是真心话,吐完真心话,她又泪流满面,人在刚睡醒后,要么有起床气,要么格外脆弱,她属于后者,本来就心灵脆弱,现在更是泪水止不住地流,泣声道:“十七姐姐,你不能回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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