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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照情绪失控,这也在宋归宜的计划中。他希望接下来会出车祸。这个约会地点是他特意选的,车祸高发地,车流密集,信号灯的间隔又极短,南北还有两条河,汽车撞穿护栏冲入河中的事故常有发生。交通事故发生后,必然会验车,所以在车上直接动手脚太危险了。但可以选用简单的方式替换,例如在刹车上涂一层油。

蔡照身上也可以下一点功夫,在他早餐和饮料里,都掺入定量的安眠药,足够他哈欠连天,头晕眼花,却不至于立刻不省人事。宋归宜事先拿自己做实验,按照体重和药效发作时间确定了剂量,服药到发作要有半小时的时间,并且药量叠加后效果更明显。一旦确定为交通事故,通常不会对死者验尸,就算体内有安眠药残留,也不会被发现。

危险驾驶的一切因素都已准备好。蔡照在等红灯时又喝了几口水。剩下的就是听天由命,宋归宜在副驾驶位,车祸发生时最危险的位置。

这个犯罪计划是很随机的,符合宋归宜一贯的生活逻辑。或许是统计学学得太入神,他坚信人生就是由一系列随机事件组成。随机地降生在某个家庭,随机地某种获得天赋或是残疾,随机地赶上时代的浪潮,遇到贵人、火灾、抢劫犯、福利彩票头奖和癌症晚期。于是道德的标准也显得暧昧不清。这世上最冷血无情的连环杀手与最慷慨仁慈的大圣人,或许相差的,只是一组概率。当然,换一个角度审视前因后果,这种缺乏负罪感的思维模式,是精神分裂的典型症状。

他对蔡照没有恨意,连愤怒都是淡淡的,他只是忽然间觉察到包围自己的孤独。发现被下毒后,他意识到自己身边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他按部就班却又特立独行地活了太久,没有朋友,没有恋人,没有可以依靠的亲人。告诉父母,他们只会无谓地恐慌,把事情闹得不可开交。而叔父刚在精神病院里用床单自杀。

宋归宜身心俱疲,他静静闭上了眼,车子冲出护栏的一刻,他感到一种超然的平静。水漫进车里,水没有让他窒息,真正让他窒息的是孤独与茫然。他终究还是活了下来,命运对他网开一面,或许不过是想看他重蹈覆辙。

蔡照死后,他的父母来闹过一阵,但没有证据,只是发泄情绪。他们印象中,蔡照是一个活泼开朗,讨人喜欢,占据了世上许多的美德的人,他唯一准确的死因是天妒英才。过了几个月,整件事也尘埃落定,基本沦落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而黎素也正式介入宋归宜的生活。

黎素总是把他想得太好,以为他是一个不屑于解释的受害者,而荒诞之处在于,宋归宜也确实这么定义自己,很长一段时间,他完全不记得亲手犯下的罪行。

他编造了一个很好的理由不救蔡照,以至于记忆断层后,连他自己都信以为真。将妄想纳入记忆,达成自我说服,又一个精神分裂的典型症状。

紧接着是一段跌宕起伏,梦一样的时间,黎素带来了沈若墨,紧接着是黄宣仪。亲密的爱人,可靠的朋友,毫无保留交托信任的同伴,他双手清白,不再孤独。宋归宜曾经期许的一切,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降临,只是稍稍迟了些。然后梦醒了,他又是孤身一人,陪伴他的只有旧日罪行的记忆。

宋归宜从沙发上起身,他在黎素的客厅睡了一夜,但黎素已经走了。他似乎有些落枕,上下扭了扭脖子,心里怅然若失。黎素没给他留早饭,冰箱也是空荡荡的,宋归宜索性不吃东西,躺在沙发上发呆。手机里有十多个未接来电,他一个都不想理睬,点开邮箱,倒也有了新邮件,李九又来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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