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孤独
就在萧逸开始担心明天连走路都恐怕会成问题的时候,林政言才把他捞起来,一双眼眸深黑而幽亮,冰冷又柔情地道:“知道哪里错了吗?”
少年睁着无辜又迷茫的眼睛,泪水涟涟地望了过来,看起来十分惹人怜爱。
林政言吻着他的脸颊,吻去泪水,也想吻去仍若隐若现的红痕,然后,才作出了宣告式的命令。
“不要再让别人在你身上留下痕迹,也不要再和其他人做爱。”
除此之外,林政言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没有说如果萧逸违反了规则之后会怎么样,但他的语气裹藏着某些显而易见的危险情绪,能轻易地教人感知到那种真实的威胁,亦察觉到随后而来的恐惧。
其实,还有想要说下去的话,但是林政言犹豫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想说的是,不要再让别人伤害你。
他犹豫的是,这个别人里,要不要包括他自己。
真正想要束缚对方的,究竟是“不要再让别人伤害你,除了我以外”,还是“不要再让别人伤害你,包括我在内”,此时的林政言自身也尚未分清楚。
“政、言……哥、哥……不、不……唔……做了……好……啊不好……”
萧逸泪眼茫茫望着他,十分乖巧地点头应承了他,嗓音里带着抽泣,撒娇着问他。
可如今,林政言惟有蒙上了那双天真而蒙昧的眼睛,以甜蜜而磨人的亲吻回答对方。
已经无所谓了,如果温柔可以诱哄你,那就对你温柔好了。如果残酷可以束缚你,那就对你残酷好了。
直到我不必再分清你对我的依恋,究竟是恋爱表现,还是受控行为。
因我,将给予你虚假的自由,矫饰的温柔,愿你如旅人安息在食人花的梦魇中,只看见了艳丽的颜色,闻见了惑人的香气,与之至死方休地交缠和融合,从来也察觉不到粉身碎骨的痛苦。
设了特别专属的短信铃声在图书室的天台上突兀地响起,萧逸已经完全没兴趣去听郑卿卿接下来对他恋人的无端猜测,他垂下眼睫,打开手机查看林政言发过来的短信。
——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上学校转角那家店的招牌奶茶。
那家奶茶店的味道不错,排队的人也非常多,而且招牌奶茶一向限定在六点以前售完。萧逸抬眼看了看时间只剩十来分钟,所以关了手机就和郑卿卿打招呼,也没等回应的意思,就和女生错身而过,跑下楼去买奶茶了。
郑卿卿在天台上听着楼道里奔跑的脚步声,看着林政言从拐角的阴影部分里缓缓走出来。林政言倒是没有在看她,而是仍冷冰冰地盯着手机屏幕,黑色的瞳孔里闪烁出奇异的反光。
确认了手链上发过来的定位信息正如实显示着萧逸现在的去向是奶茶店,林政言才关掉了手机软件,正眼看向了郑卿卿。
那是一个远比对方在教室里的时候,还要更加野蛮和赤裸裸的眼神,她完全读得懂林政言眼中那非比寻常的独占欲。毕竟她和林政言这种人,喜好多少相似,而好的玩物又总是那么稀缺——这才是最有意思的地方。
掠夺他人的所有物,抑或是被他人掠夺,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玩的游戏吗?
郑卿卿等着林政言出招,林政言却也只是看了她那么一眼,然后目不斜视地经过了她。与此同时,她的手机隐隐振动起来,也收到了对方发过来的短信,打开看也只有简短的六个字。
——弘岸妇幼医院。
那人走过天台的步伐或许太过轻蔑,这反倒令郑卿卿彻底恼怒了起来,她握紧手机,心中已经做好了失去一切的准备,冷声质问道:“你威胁我?”
无论是追踪萧逸出现在这里也好,还是给郑卿卿发了那样的短信也好,林政言的心里都很平静,太过平静到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不真实。可事实上,他的确如此平静,他的心里没有一丝波澜,没有焦虑,也没有悔恨,没有快乐,也没有失落。只不过是按照早就安排好的计划,处理优先事项罢了。
非要形容的话,大概是种无聊的烦厌感。
于是林政言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淡淡道:“别一副受到欺骗和背叛的样子。”
“难道你真以为做了那样授人以柄的事,却不会被人发现,被人利用,被人公诸于众吗?——你对于这个世界的想象,没有美好到这种地步吧。”林政言想起她借萧逸抄作业的那天,曾看向萧逸的那种戏弄眼神,又看向自己的富有宣战意味的眼神,他不免仍觉困惑地还想再多问她一句。
——难道你真以为在你那样地挑衅于我以后,还可以在与我的战争之中全身而退吗?你对于激怒我这件事的想象,也未免美好得太过出奇了。
不过女生确实是很有性别优势,她们在受到别人反击时所露出的楚楚可怜的姿态,即便最开始发起攻击的那个人就是她们,也足以激起任何正常人内心深处潜藏的同情了。
所以林政言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可是郑卿卿仍不甘心,她分明已经摇摇欲坠,却还是坚持着无谓的东西不肯倒下,始终寻求着至少也要将另一个人同样拉入深渊的机会。
“那么你呢?在对我、对萧逸做这种事的时候,也准备好被反噬了么?”
这种程度的问话根本无法摧毁林政言的内心,除了让林政言终于感知到对方的天真,naive的那种,不是noce。
准备有什么意义吗?人们永远都不可能准备好对自己的审判,人们只准备好审判别人。
这个世界尽是些自私自利的人,无论走到哪里,哪里都充满了丑陋与瑕疵,人性的深渊根本随处可循,视而不见的人装作过得幸福。为一己私欲,将天真摧毁,也在所不辞,林政言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也许只有萧逸是不同的,萧逸没有自我,或者说,他的自我太虚弱了,他可以让任何人侵犯他的边界,掠夺他的利益,伤害他的灵魂,而他竟也依然感觉不到任何东西。
天真的少年就像天边的云,无论如何竭尽全力地去伤害,无论如何费尽心思地去抓住,终有一日都会化为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