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瑛瑛入怀 第34

 

另外两个暗卫感同身受般地望向了他,此时他们的耳畔还回荡着一墙之隔内传来的仿佛能震破天际般的欢声笑语。连绵不断的嘈杂声响,已是让他们难以招架。又过了一个时辰,不知是哪个暗卫莫名地说了一句:“我们也不一定要这么近的蹲守薛夫人吧?退到院落外的那棵树上也是个好法子。”素来喜静的暗卫首领以默认的态度应允了此事。之后,这批暗卫们便退避到了宅院外头的古树之上。可瑛瑛却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仍是日夜不分地将周围的市井妇人们唤到了自己的寝屋之中。这一日,更有两个素来不对盘的妇人们在瑛瑛房里争执了起来,起先还只是打嘴仗,后来却开始摔茶盏和砸瓷瓶。闹出来的噪音让那些蹲守的暗卫们苦不堪言。更有一个暗卫忍不住吐槽起了瑛瑛:“这位薛夫人怎么性子这般软弱?还能让别人在她家里砸她的东西。”首领摇头,默然无语。这场喧闹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等到夜色深重的时候,才瞧见那几个妇人从瑛瑛的寝屋里走了出来。妇人们鱼贯而出,个个脸上都洋溢着鲜活的喜色。这些暗卫们并不擅于察言观色,也不会探究人心,此时的他们尚且不知晓这些妇人们脸上洋溢着的笑意是因何缘由。直到第二日的午时,暗卫们换了班之后,却还是不见瑛瑛的身影——若换了平时,瑛瑛早已坐在临窗大炕上做起了针线,可今日支摘窗却是紧紧阖起。暗卫们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便立刻闯进内院,不顾小桃们的惊呼声,便一径往寝屋里冲了进去。空荡荡的寝屋里哪里还有瑛瑛的身影?为首的暗卫脸色惨白无比,只道:“定是昨夜那群妇人归家时除了岔子。”此时的瑛瑛已乔装打扮了一番,并避过了王启安设下的所有耳目,坐上了前往桃水县的马车。她已吩咐过小桃,让她带着芳华与芳韵寻个安全的地方躲藏起来。王启安安排的暗卫在发现她不见了以后必然会把全部的经历放在寻找瑛瑛上面,倒不至于和几个丫鬟过不去。大约一个多时辰之后,她所在的马车便停在了刺史府门前。此时的刺史府内仍是安置着许多流离失所的灾民,她慌忙走进内院去寻邹氏。可找遍了整个内院之后,却只寻到了周芸的身影。瑛瑛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周芸便叹息着说道:“嫂嫂把自己关在了佛堂里,薛夫人若有要事要与嫂嫂说,我便领你过去吧。”话毕,周芸便领着瑛瑛去了周府内院里最僻静的一个院落,廊角上甚至还挂着些蜘蛛丝。周芸自觉愧对邹氏,便停在了泰山石阶下,对瑛瑛说:“薛夫人请便。”瑛瑛犹豫了一瞬,随后便推开了眼前沉重的屋门,入目的景象是身前昏暗的屋舍里一尊半旧不新的佛像。佛像之前,一身素衣的邹氏虔诚又笔挺地跪在了蒲团之中,嘴里念念有词,周身上下笼着一股娴静不可冒犯的气韵。瑛瑛便立在门扉处,静静凝望着邹氏的背影,早已想好的说辞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该对邹氏说些什么呢?是劝她大度一些体谅周景然的大义?还是让她忘却自己遭受的委屈,再设身处地地为周景然考虑一回?这对邹氏都不公平。所以瑛瑛干脆什么话都不说,只是伫立在邹氏身后,与她一起在佛香的沐浴下定了定心神。约莫半个多时辰之后,邹氏才从蒲团上起了身,她好似早已发现了瑛瑛的存在,回过身来朝她展颜一笑道:“让薛夫人久等了,我方才在专心诵经,期盼着上苍能怜惜我的诚心,答应我的愿望,所以不敢回头与您说话。”瑛瑛了然地点了点头,只以为邹氏是在为周景然祈福,心下愈发怜惜她,忖度了几番都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她。倒是邹氏拢起了沉静得无波无澜的明眸,低头浅笑一息,仿佛勘破了瑛瑛心里的猜测,便轻声道:“我是在祈求佛祖,下辈子不要再让我遇到周景然了。”瑛瑛怔然不语,满腔的肺腑之语再没有出口的理由了。瑛瑛在刺史府里待了十日,日日辗转反侧着担心薛怀的处境。邹氏性情内敛,也冷着心不去过问周景然的状况,只有瑛瑛与周芸担心着薛怀与周景然的处境。只可惜周芸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女子,在外头没有半分人脉,更不可能有能力去探听得知知府那儿的消息。瑛瑛比她还不如,她在江南人生地不熟,便是想使了钱去脉买些清竹县的消息,也没有门路。只有邹氏,她出身商贾之家,早先嫁给周景然的时候为了撑起家用而盘下了江南好几处铺面。为商之人总有几分人脉在。周芸便腆着脸去求了邹氏,邹氏起先是不愿,后因不想看周芸凄然落泪,便道:“我是为了你,不是为了他。”话里话外,分明是要与周景然一刀两断的意思。周芸心间酸涩无比,可她这个做妹妹的既怪不了心怀大义的哥哥,也怪不了饱受委屈的嫂嫂。“嫂嫂大恩,芸姐儿没齿难忘。”她道。邹氏却冷笑一声,后又轻描淡写地说:“往后不必再叫我嫂嫂了。”

周芸与邹氏关系亲近,知晓这些时日她受了多少苦痛,当下便顺着她的话唤了一句:“邹小姐。”说罢,邹氏便请了些三教九流的人去清竹县探听消息。约莫等了三日,那些人才把清竹县的消息送到了邹氏手边,邹氏更是看都不看,只把信交给了周芸与瑛瑛。瑛瑛担忧薛怀,便与周芸一起拆开了信笺。那信笺上赫然写着:“周大人平安,薛世子被追赶进了西山,如今下落不明。” 不测瑛瑛心急如焚, 却只能从邹氏的门路探听薛怀的消息。清竹县出了大乱子,王启安嫁女的喜事因一伙山匪的突袭而闹出了大乱子。周景然下落不明,薛怀也不知去向。瑛瑛花了重金求那些钻营在市井里的人去打探薛怀的消息, 银子如流水般花了下去, 却是一点消息都没传来。邹氏见她如此忧心忡忡,时而连用膳都没了胃口,心里也不由得忆起没了声息的周景然。涩然的酸意席卷着她全身上下的血肉, 邹氏的软弱只涌起了一瞬, 旋即便刚强地告诉自己:周景然这样的人, 不会轻易死去。他有鸿图大业要开拓,怎么会死在一个猥琐丑陋的王启安手里?瑛瑛却是战战兢兢地为薛怀担忧了十个日夜,直到十一日之后的清晨,满身是伤的周景然才不知为何倒在了刺史府的后门。晨起去倒泔水的粗使婆子瞧见了他,可是被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吓得脸都白了,一时又慌慌张张地去唤人来帮忙。慢一步赶来的周芸瞧见自家哥哥伤成了这般模样, 那眼泪就如断线的风筝般往下落。瑛瑛使了这么多办法都无法知晓薛怀的状况, 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周景然醒来之后能告诉她薛怀究竟遭遇了何等险境。可周景然受了极重的伤,几碗参汤灌了下去,又有府医为他施诊延脉, 却还是没有半分要醒来的迹象。瑛瑛在厢房里等的心急如焚, 实在是抑不住自己满溢的快要淹没心池的担忧, 便起身走到堂屋去问周芸周景然的情况。周芸红着脸答道:“哥哥身上没一块好肉,好在没有伤及根本, 大夫说好好养段时日就能痊愈。”这便是短时间内没有苏醒过来的迹象的意思。瑛瑛难掩眉眼里的失落,却还是安慰了几句周芸, 并与她一起替周景然祈愿了一番,愿他能早日醒转过来。倒是邹氏不曾露面来瞧过周景然一眼, 周芸还亲自去邹氏房里向她言明周景然骇人的伤势。她本是想着,如今哥哥与王玉嫣婚事未成,只要向嫂嫂低个头,和离一事便能作罢。若换了从前的邹氏,只怕早已软了心肠,在周景然床榻前忙前忙后地照顾。可如今的她已想明白了何为自尊自爱,周景然有他的大义要去做,她也有自己锦绣人生要过。既已和离,便不必再回头。又过了小半个月,周景然才缓缓醒了过来,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让人去把瑛瑛寻了过来。瑛瑛因担忧薛怀而寝食难安的缘故,本就清瘦婀娜的身躯越发轻渺如一缕薄烟一般。周景然才恢复了些许气力,便惨白着脸告诉了瑛瑛在清竹县究竟发生了何事。在他与王玉嫣成婚前一日,薛怀与王启安和他一起举杯共饮,三人饮到了后半夜,把王启安灌得神志不清。酒意上涌,薛怀便尝试着套王启安的话,迂回地问了好几遭,总算是问出了些蛛丝马迹。原来那些赈灾之银不在王启安的手里。那时这臃肿肥胖的贪官握着手里的杯盏,饶有兴致地望着即将要成为他女婿的周景然,实在是掩不住骨子里的自得之意,只道:“除了陛下,谁能将我头上的乌纱帽扔下?我可有免死金牌呢。”这话一出,周景然便与薛怀在觥筹交错的光影里对视一笑。两人还想再继续套话,王启安却因不胜酒力而倒了下去。薛怀借故将他扶回了外书房,与周景然一齐翻阅他书房内的博古架,虽没寻到关于赈灾之银的蛛丝马迹,却寻到了一封王启安与英平王往来的书信。信中内容不过是普普通通的问好之语,通篇没有任何异样的词语,倒是结尾画上去的一个印记让人印象十分深刻。薛怀当机立断般把这封信藏了起来,与周景然一起当做没事人一般走了出去,并道:“若这封信不要紧,这老狐狸必然不会去寻。可若是这封信事关重大,我们就更不能拿出来了。”周景然明白薛怀的意思,两人便在抄手游廊处分道扬镳。大婚当日。王启安脸上没有半分异色,对待薛怀和周景然的态度仍然热络无比。薛怀本是不打算在大婚当日就与王启安兵戈相见,谁曾想他前后脚跟在周景然身后进了内院,便发现往常满是奴仆的廊道上空无一人。他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暗中给周景然使了个眼色。后来薛怀带来的死士便与王启安的暗卫们厮杀了起来,周景然并没有什么腿脚功夫,便在薛怀的示意下逃离了知府府邸。不仅如此,薛怀还派了诗书和五经贴身护送他离开,诗书和五经皆是武艺高强的小厮,却也花了不知多少功夫才保下了自己的一条命。“后来的事我就不知晓了。”周景然每说一句话,喉咙口便会生起一股火烧般的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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