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过去和相遇)
敲完字的手指舒展,扭开保温杯盖,灌了一嘴的冷水。
东钧去饮水机倒茶,回去时,却听到了窃窃私语。
“周末在家开门看到了和东钧一模一样的外卖员,吓死我了。”
“我还以为他提着我摸鱼的证据来算账了,结果对方走了才回过魂。”
“真的一模一样?你是没睡醒还在做梦吧。”
“真的!就是他的头发是黑的”
一模一样
东钧朝议论的两人走了过去。
东钧没有经常点外卖的习惯,早餐在上班的路上解决,剩下的在食堂就行。
精缩的时间放在了加班上,反到让他评为了最佳员工。
也不是喜欢加班,只不过是
不想去面对那个冷清的“家”。
今晚,东钧罕见的提前离开了公司,上车前点开外卖软件的下载,将手机放在一边,开车回了家。
躺在沙发上叉掉那些花里胡哨的广告后,东钧对着那些店铺犹豫了起来。翻了一会总算看到个眼熟的咖啡店,点了杯苦咖后,东钧从包里掏出了电脑,开始复核今日的工作。
“放在门口就行,到楼前能说一下吗?麻烦了。”
“到楼下了。”
清脆的一声,东钧拿着手机走到了门后,从猫眼望去。楼道逐渐爬上来一位年轻人,但不是他要找的人。
也是,这无异于大海捞针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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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门口了。”
“感谢。”
待人走后,东钧拎袋进屋,冰冷的苦饮进口,合上的屏幕重新掀开。
周末,东钧试着点了三餐的外卖,但每一次,都不是他要找的人。
三餐的中间都增添了些小食,地点处增加的单量反倒让他出了名。
那些人开始在配送途中试着和他聊起了天,在他礼貌的回应后才作罢。
东钧觉得,自己需要换一个方式。
不知第几个周末,东钧不断的开车路过十字路口。这段路是最繁忙的路段,在等红灯时,他可以从旁边的车流中寻找熟悉的身影。
仿佛老天爷在和他开玩笑一般,看了许多的人流,依旧没有找到那个身影。
或许不在周末?但东钧只有周末有空开着车在路口寻找。
几周下来,甚至指挥的交警都眼熟了。
无法了却的心结浓雾一样闷着胸口,长期加班,周末加班开车的疲劳让东钧碰到了一辆电动车。
车窗被狠锤了一下。
“眼瞎了嗷!?”
车窗摇下,满脸疲倦的东钧对中年男人道歉。
“西铮!?”
一句话让放在油门的脚踹到了旁边,东钧紧握着方向盘缓了一会,才慢慢停到了路边。
“你小子都开上车了?怎么还染了个白毛,怪丑的!”
对方的车尾架着一个保温箱,是一样的外送员。
“您误会了,我不是西铮,我是他的哥哥。”
“那你叫什么。”
“东钧。”
“西铮,你骗我也要骗的像一点!哪有兄弟不同姓的?”
东钧无奈的耐心解释。
“大哥,我和西铮自幼父母离异,所以跟了不同的姓。”
对方打量了一会,瞧见气质似乎确实不同,仍半信半疑。
“西铮那小子从没说过自己有个哥哥。”
“我和他发生了些矛盾。最近他还在送外卖吗?”
对方见东钧知道西铮的职业,也放松下来。
“他送好多年了,只不过周末不肯送,不是玩就是在家睡觉。”
东钧的面部稍微僵了几秒。
“那么平日”
“他送的,你诺要问,那些个爬来爬去的他不肯接。最近有个爬到六楼的单子经常出现,他一听到就不看那个地方的了。”
“谢谢大哥。”
“客气啥,别跟他说我告诉的就行。”
懒得爬楼倒不至于成为借口,不过也提醒了东钧,西铮不是因为嫌累。
而是那熟悉的住址。
他现在住的地方,是母亲的屋子。曾经也只是出租屋,被恋旧的东钧买了下来。
至于为什么幼时会分隔。
他们的父母厌倦了彼此,于是离了婚,就这么简单。
两个一样性别的孩子也没有引起抚养权的争夺,简单的一人一个。
东钧跟了母亲,西铮跟了父亲。
但是西铮却随了母亲的姓。
东钧是随了父亲的姓。
或许,他们的父母在提醒着什么。
但对于同样在这座城市工作的家人来说,也相隔不到哪里去。
他和西铮上的是同一个幼儿园,上的是同一个小学,初中也在一起。
但是在高中,就分开了。
彼时的母亲患了重病,东钧忙着学习,一边照顾母亲,没有功夫去探寻西铮的消息。
也就是这几年,事情朝着他不愿的方向发展。
东钧考进大学后,拿着通知书来到了母亲的床前。
大二时,残喘的母亲咽了气。
说来也是惭愧,东钧反而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干想做的事。
从那时起,舍友们在节假日回家时,东钧却留在学校。他讨厌空无一人的家,他也开始重新寻找西铮的消息。
询问旧人,目光躲闪,知识指明了居住的地方,没有透露更多的信息。
东钧根据地址前去,却发现那里夷为了平地。
不甘心的他四处询问,却得知了他想都不敢想的消息。
那间屋的子,弑了父。
东钧以为自己在做梦。
对面的邻居看着流下眼泪的年轻人,也不知如何安慰。
短暂的假期无空让东钧翻地寻找,失魂落魄的东钧回到学校,在舍友关心的话语中重新振作了起来。
他要找到弟弟,问清楚真相。
他不相信,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不相信自己的弟弟,是他人口中的一场惨剧。
他的脑海里还有弟弟的模样,记忆中,他的弟弟一直很听话。在放学时,乖乖的拉着他的手走到校门口,然后坐在父亲的后座上挥手与他告别。
父亲虽然工作繁忙,但上下学的接送,都是父亲亲自骑车送西铮过来的。
小学时,他们还没分家,父亲抱着他们挨个亲过,布满胡茬的脸刺的东钧偏开了头,父亲嘿嘿一笑,转而亲起了好欺负的西铮。把那张嫩脸亲的红红的,痛到眼里噙着泪,被母亲骂了一句后才揉了揉孩子的小脸蛋。
好欺负的,西铮。
再联系到那痛苦的现实,东钧的胸口一阵剧痛。
他们分别的三年里再联系母亲突然的重病。
东钧怎么也不敢把西铮和双手鲜血的杀人犯联系到一起,更何况受害者还是他们的父亲。
他在图书馆的电脑搜寻当年的案件,在一个不起眼的网站上,看到了那简短的报告。
那些从邻居探访得来的信息被一眼略过,东钧的眼睛扫视到了一个从未听过的字上。
毒。
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东钧急促的呼吸起来。
毒?
不,西铮不会,一定是有人
东钧绝望的发现,自己产生了动摇。
案件宣判的年数,虽然因为自首稍微判轻,但也被判处了近十年的刑罚。
自首。
东钧清除掉浏览记录后,瘫在了座位上。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有探寻的必要了,也许,先把现在的事做好?
不愿面对的现实,却在今日,给了他探寻的机会。
东钧在那之后,顺利毕业有了自己的工作。多年下来,不习惯娱乐的消费习惯让他存下了一笔可观的存款。只不过,比起家,他更喜欢呆在到处是人的公司。
早些年,东钧在家,还会时不时的被梦中浑身是血的模糊人影惊醒,自从加班一次后,回家倒头就睡,反而解决了噩梦的问题。
对,他是真的自愿加班。
东钧在工作日请了假。
周围的同事看到座位空着,一时间竟是分不清楚是否还在周末了。
东钧开着车徒劳的在路口兜转,现在的车流稀少,他在等中午。
至少要让他看到一眼。
等红灯的东钧抬手揉了下额头,转头看向了车流。
车内的冷气一直在开着,胸口却越来的燥热。
夏天的烈日移到了上头,刺眼的日光照射着等路人。车侧的一位黑衣青年似乎嫌热,将头盔摘下,扯起上衣,擦了一脸的汗。
紧实分明的腹肌排列有致,前面过马路的姑娘脚步慢了一瞬,接着逃离似的快速走过。
痞里痞气的一声口哨。
东钧不适的转头看去,那人将头盔架在了后视镜上,低头滑了几下绑着的手机。侧脸的轮廓刚毅,鼻梁上一道白痕,应该是伤疤。东钧的心突然跳动起来,抓着方向盘的手摁了一下喇叭。
滴!
被吵到的人皱眉转头,让东钧看清楚了脸。
“西铮!”
在车内喊了一声,东钧着手降下了窗。
没等他降下一半,绿灯刚亮,重新戴上头盔的青年走了。东钧跟了上去,但在到处是交通信号灯的闹市,尤其是车流众多的中午,他很快落了下来。
烦躁的锤了一下方向盘,东钧凝视着流动的车辆,看着远处的黑点被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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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铮其实不太愿意去母亲那里。
每个月都有一次周末,父亲会把他放到母亲那里,然后离开。
西铮呆在客厅,无聊的看着电视。摇摆的双脚够地向下,西铮穿着拖鞋,在电视的嘈杂声中走到了门后,推开门缝,书桌上的哥哥在写着什么。
客厅的声音突然传入了室内,虽然西铮小心翼翼,但东钧还是注意到了突然的变化。
“电视关上再进。”
哒哒的脚步声响起,西铮跑回去关了电视回来,一屁股坐上了东钧的床,东钧动笔写了一会,门板吱呀,是母亲回来了。过目检查完作业后,东钧拉着睡过去的弟弟,一齐躺在了床上。
“西铮西铮”
“迟一点没关系”
“西铮。”
母亲的话,让床上的西铮睁开了眼。
东钧和西铮一起去上学了。
晚起的西铮在路上被塞了个包子,行驶的风拂过,飘出的香气直吹到身后东钧的脸上。西铮拿着早点向后,让东钧咬了一口还沾着口水的包子。
兄弟俩在不同的班级,课间,西铮总是会来找他,不在这次就在下次。
西铮带着零食过来了,东钧伸手接过,一把扔进了嘴里。东钧不馋,虽然母亲说过不要把这些当饭吃,面对弟弟的施舍,东钧向来不拒。
长的一样,却有区别的兄弟二人曾引过讨论。
刚入校,还有同学和老师分不清二人跟着走错班级的经历。不过很快就分出来了,天天傻乐的是西铮,没有表情变化的是东钧。如果不是因为外貌,很难将性格迥异的二人联系起来。
平静的童年从中考开始,有了些许不同。
东钧本想和弟弟一起,却被分开填报了另一所学校。
陌生的地点,更好的资源,却离家更远。
寄宿的生活让东钧与外界隔离,唯一的慰藉便是周末回家的一日。在校过于简短的睡眠时间让东钧倒头就睡,本就不多的假期几乎都在补充睡眠,也缩短了与弟弟相处的时间。
东钧回去了,又回到了都是生人的学校里。在以前,不常社交的东钧还能被西铮带着认识几个朋友。但在这里,他几乎插不上什么话。
能够在这里的学生,不是成绩优异,就是家庭富裕,或二者兼有。可能是受到父母的影响,有人会喜欢用聚会联络情谊,好为成年后有一个可靠的助力。
他的班级里,就有那么一位。
除了家人,和家人所期望他做的事。他不会将精力浪费在这些杂事上。
东钧拒绝了周末的邀请。
前面的人讥讽了几句,带着人离开了。
那次拒绝后,虽然本无过多的交集。但班级里的其他人明显对他冷漠了不少。迫于威压,又或者迫于以后交往的需要。这里的人都是聪明人,明显能看出来应该偏向谁,才更对自己更有好处。
不适的气氛让东钧感觉专注起学业,也更加怀念家里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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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父亲进城办事,把西铮也带了出来。西铮在街上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朝东钧学校的方向走了去。
“你居然也会出来?”
身后的声音喊住了西铮,西铮回过头,上下看了会,愣是没从脑海中找到相关的身影。
“你在看什么?”
前面的人脸色变差,西铮也意识到了失礼,急忙的道歉。
“对不起我想你认错人了。”
“装傻也要装的给我像一点,从那个破教室出来就想甩清关系?”
“我不是东钧,我是他的弟弟。”
前面的人上下扫视了一会,在那表情上确实看出了违和感。
“那为什么你们不在一个学校?”
“我”
西铮尴尬的低下了头,却没有注意到那一瞬间抬起的嘴角。
“是我问的太唐突了。”
对面的人把胳臂架在了肩上。
“既然是东钧的弟弟,那也是我的朋友。”
这个从未见过的人带着西铮在周围的商场逛了一圈。这个自称是东钧朋友的人格外的热气,热情到西铮都有些招架不住。
太阳逐渐西落,西铮瞥了一眼手表,急忙的向人告别。
“留个联系方式吧,你家的电话是?”
对面从书包里掏出了笔和纸,西铮在上面写下了号码。
“今天玩的开心吗?”
父亲让西铮坐上了车,询问的话随着风带到了后面。
“认识了一个新朋友。”
回到家里,西铮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西铮想到了哥哥。
自从他们不在一个学校后,西铮与哥哥的交往就变少了。
他在今日曾试着问过东钧的状况。
“东钧?他整天跟个书呆子似的,我们想找他玩在那说什么不要打扰。”
“不要打搅哥哥。”
西铮欲扭门走进卧室,被母亲阻止了。
“我给你也带了一些,别听你爹的那些话,在高中之前我还能忍着,上了高中后该转移重心了。”
母亲从包里掏出了崭新的学习资料。
“过来,先从这里开始”
在母亲的视线下,西铮拧着头皮做完了那几页,时间也消耗了不少。
回到卧室,做完厚厚一沓的东钧早已疲倦的躺在了床上,西铮轻轻的挤了进去,身侧的东钧发出微微的鼾声。
父亲把西铮接回去时,感受到手里的包重了许多。拉开拉链翻了一遍,发现多了很多书本。父亲的脸色难看起来,瞪了一眼招呼东钧的母亲,将书包挂在了前座。
“西铮,别听你妈母亲的。”
校门口,父亲悄声,一边把那些新书拿了出来。
母亲和父亲的理念大相径庭,这也许是他们分开的原因。
周末,父亲这次并没有把西铮送到母亲那里,同时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父亲把西铮送到了约定的地点,上下打量了一会对方。前面的跟西铮一样,都是上学的年纪,穿着朴实无华的学校校服,跟东钧的一样。
“叔叔你好,我们是东钧的同学。”
孩子们去公园了。
那边有个篮球架,刚好够他们一行人打。
几轮下来,一群少年早已褪去了校服。西铮也将上衣捆在腰间,在挥发汗水的过程中,初见的生涩尴尬已然消失不见。
“给。”
西铮接过了水。
咔。
一道亮光闪过,照的西铮眯起了眼。另一个同学拿着一个金属盒。
“这是相机。”
对方在解释。
“待会我们还要拍一张合照。照片洗出来会给你捎一份的。”
对面也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
“可以告诉我你家在哪吗?我好送过去。”
西铮犹豫了,他不确定是否要将住址告诉只见过两次面的人。
“你有些介意也没关系,这样吧,我家的住址是”
对面将一个地点告诉了西铮。
“刚好下周有一个派对,你可以过来拿。”
本该与哥哥共度的周末,被同学们的聚会所替代。虽然不是一个学校的人,西铮却在这里感受到了不同的友爱氛围。
西铮这次独自坐公交来了。按着纸条上的地址左拐右拐,来到了一个小区门口。一人从门卫室里走出,正是邀请他的朋友。
没想到居然会亲自来接自己,西铮心口一热,跟着人搭电梯上了楼。
电梯上升的晕眩感让他紧张的撑住了墙壁,旁边的人见状笑了一声,拍了拍后背。
推门而入,剧烈的气味呛的西铮咳嗽起来。室内是穿着光鲜亮丽的男女,除了他眼熟的同学,还有几位穿着暴露的女性。
“这些?”
西铮对眼前的场景陌生到恐怖,脚跨后一步,被旁边的人踉跄的拽了进来。
“这就是你说的新人?”
涂着鲜艳指甲油手指捏上了脸蛋,掌里的脸顿时通红,一把扭脱了开。
“不要逗他了,他只是过来看看而已。”
两人对视了一下,前面的女人拍了拍西铮的肩。
接过身后的酒瓶,红色的液体倾倒,端在了西铮面前。
“既然这样,我们先干一杯如何?”
“你没告诉我他这么不禁喝。”
打着扑克的女人瞥了一眼昏睡过去的人。
“这叫我怎么享用?”
“带他来可不是为了给你,我之后另有安排。”
抓着纸牌的手顿住。
“什么安排?”
对面只是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