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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节

 

柳殊的手指微微蜷了蜷,抬眼与他对视。

她是俗人,帝王的偏爱,自然也是动过心的。

可这份偏爱太复杂了,她在其中沉沉浮浮,最终却只被那沼池中的水草拽的生疼,拽的快要喘不过气,上不来岸。

诚然,那些心动的瞬间,浮动的情愫是骗不了人的,同样也无法抹去。

但说到底,她的人生,不该只剩下爱。

不该只剩下……

这份痛苦的、叫她辗转反侧的近似于爱的情感。

故而她只是在闻初尧近似于哀求的目光下,往后退了一步,无视对方骤然间泛起红意的眼眶,平静地说了句,“抱歉。”

阖着眼,避开了他的目光,“我从未爱过你。”

柳殊的声音又轻又缓,却似什么宣判一般。

他的嘴唇嗡动,想要说些什么,又什么也说不出口。

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如今真的得到了答案,心里反倒更加有几分不是滋味。

恍惚间,闻初尧甚至以为自己是被投入进了一个炽热的熔炉,大团的火焰炙烤着他的神经,伤口处早已止住的血液也因此被疼得涌出了更多,到最后只剩麻木。

柳殊大约是有些疑惑,轻笑了声,反问,“我怎么会爱上你这样的人呢?”她说的一字一句,听着格外清晰。

带着丝讽意,“毕竟……因为你。”

“我可是差点儿又死了一次。”

跑路第七十二天

闻初尧拧紧了身侧的衣角, 不自觉避开了柳殊称得上冷漠的视线,“……对不起。”他又开始局促起来,明明以往他并不会这样, 也因此, 这句道歉就更显得苍白可笑。

柳殊的眼睫颤了颤, 不用抬头对上闻初尧的眼神,她也知道闻初尧看她的目光是怎样的。

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想要逃避, 像是怕沾染上什么一般, 避之不及。

思索两息, 柳殊将这归结于晦气。

屋内静了两息, 见柳殊似是扭头要走的样子,闻初尧憋了会儿, 到底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我…后日便要回京了。”

过去两人同榻而眠时, 闻初尧便总是会把人紧紧地抱着, 像是锁链, 一条条缠绕着, 彼此密不可分。

而柳殊则总会喃喃两声,嫌他抱的太紧,想要挣脱,最后睡着睡着, 却又这么不了了之, 到最后,竟像是形成了什么约定俗成的推拉规矩似的。

可日积月累之下, 即是锁链, 那便会压着人的身体,束缚人的动作, 硌得生疼,乃至全身酸痛麻木。

两人间的相处亦然,渐渐地,待闻初尧恍惚有所意识时,两人的关系早已畸变,变得有几分岌岌可危。

如今,这段关系的维系也仅仅只剩下他一人。

他的注视下,柳殊仅仅只是动了动眼睫,轻轻应了声。

气氛一时又停滞下来。

闻初尧嘴唇嗡动,像是害怕,又像是想得到那么一个回答,踌躇了会儿,忽地扬声道:“这些事,我定会处理妥善的。”

“如你所愿,我…也不会再来打扰你。”

“那最好不过了。”见他又说出这种类似于承诺一类的话语,柳殊反倒没那么惧怕了。

以往她听到这种话时,总是会伴随着由闻初尧这个人而起的一系列危机,如今却并不然。

如今,这个危机本身,就要离她远远的了。

柳殊缓缓吐出口浊气,神情间的冷肃更添几分,“但愿陛下不要食言才是。”

然而对方却像是介怀着什么,目光紧锁着她,“你就…没什么别的话要同我说的吗?”话说到最后带着丝颤,细听,像是哽咽。

两人的距离并不算很远,自然柳殊也是一下子注意到了,她心下一愣,似是也没琢磨出这人怎么又这副模样了。不过念在对方马上便走,她倒是也能面不改色说出一通漂亮话,“惟愿海晏河清,陛下保重身体。”

“切记今日所言。”她的目光终于再度聚焦至闻初尧身上,月光下,细细闪闪的,凝上一层清辉,恍惚间,无端叫人觉出几丝温柔之色,“……一路顺风。”

触及这样一双眼,闻初尧的呼吸不自觉一滞。

这话告别的意味太重,惹得他喉间的涩意更重了些,他克制地点点头,猛然动作而牵扯到的伤口带来阵阵疼痛,男人的嘴唇更白了几分,不知是疼的还是怕的。

“……好。”不敢说太多,怕叫她觉察出什么端倪,可又想说得更多,更具体些,好叫柳殊知晓自己的那些意图。

隐藏于下的,名为挽回的意图。

女子熟悉的眉眼近在咫尺,但最终,闻初尧却只能远远望着,直至人走出视线尽头,化成一个黑点,消失不见。

屋外,柳殊走出一段距离后,扭头望了眼。

门窗紧闭,狭小的空间之外,是一片沉寂的风景。

记忆交叠,熟悉的场景隐隐浮现眼前。

有时柳殊也忍不住会想,是否是她在东宫的那段日子太过昏暗、无人可依,于是一旦有一个人出现时,她便会下意识地把其当成可以依靠东西,似古木,树根盘虬于此,似乎能够带来任何她所需要的东西,也似乎,真的能为她遮挡风雨。

可真的当雨来临时,柳殊却被浇湿满身。

她伸手往雨水里去探,才发现,没有古树,只余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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