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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苏婉宁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她梦到了祖父还在人世时亲手为她修筑的那一架秋千。秋千便摆在流云阁的庭院之中, 左侧紫藤花架上的枝桠正迎风摇曳,送来阵阵银铃般的欢声笑语。

秋千上是年幼天真的她在恣情恣意地荡秋千玩,祖父与祖母相携着坐在廊道下闲话家常。

一个不留神, 推着秋千的丫鬟使大了手劲,坐在秋千上的她险些跌落于低。

祖父立时奔至秋千旁, 将幼小的自己抱在了怀里,柔声劝哄了一番。祖母也沉着脸数落了那丫鬟一痛。

那时的自己年少无畏,连荡个秋千时也总有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虎气在。

“宁宁不怕疼, 宁宁要荡得更高。”

祖父顾不得心疼自己, 便转忧为喜, 连声夸赞:“我们宁姐儿有胆魄,不愧是祖父的孙女。”

旧日的温情美梦如绮影般稍纵即逝。

后来祖父被卷入了皇位争端。安平王府在一夕之间从云端跌入了崖底,祖父抱怨而死, 一身清干才学的父亲郁郁不得志,为防新帝猜忌只敢中庸藏拙。

一切都变了。

梦魇未停,耳畔又传来了月牙和丹蔻泪意涟涟的呼唤声,将她从这牢狱般的回忆里救了回来。

苏婉宁缓缓睁开杏眸,第一眼觑见的是月牙和丹蔻布满泪痕的脸蛋。

她才醒转,愣了好一会儿神后才发现周围的器具陈设很是陌生。床帐上绣着清雅的莲花, 前头珊瑚迎门柜上摆着些造型奇异的木雕摆件, 自己身下躺着的也是一架新簇簇的乌木鎏金缠枝床。

月牙和丹寇见她醒转,纷纷大喜过望地要去屋外唤人。

人一走, 苏婉宁便瞧见了内寝里的格局。一架桃木四扇围屏缀在最角落, 梨木镌花椅和海清石琴桌乱中有序地摆放在围屏前。

这不是镇国公府,也不是她在安平王府里的闺房。

如此别具一格的清贵陈设, 不必细究便知晓主人的身份非富即贵。苏婉宁的脑海里骤然映出徐怀安那张濯然如冠玉的脸庞。

她张了张嘴,问月牙:“我在……”

月牙听她声音沙哑如破败的风琴, 立时急声答话道:“这是在徐世子名下的梅园里,太医才为夫人……姑娘您诊过脉。他千叮咛万嘱咐地说,姑娘一定要好生修养,绝不可再大张旗鼓地劳累挪动。”

苏婉宁没想到又是徐怀安救了她一回。

她欠他的恩一多再多,如今已堆到了今生无法偿还的地步。

偏偏她又有副知恩图报的性子,这般悬空在心口的恩情,宛如烫手山芋般让她心里很是不安。

“姑娘。”

熟悉的嗓音飘入苏婉宁耳畔。

苏婉宁朝着内寝与外间隔断的珠帘旁望去,便瞧见绮梦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走进了内寝。

她本该在安平王府待嫁才是,为何会出现在徐怀安的梅园里?

绮梦赶至此处,是否代表着安平王府的长辈们也知晓了她的处境?

苏婉宁不愿让祖母和爹娘瞧见她这副没有生气的病容,她心里虽明白和离一事多少会让长辈们伤心惋惜一场,可自己的身子若能修养的好些,长辈们心里也能少些担忧。

“绮梦,你……”

苏婉宁裹着担忧的问话还未出口,绮梦便已将手里的药碗交给了月牙,并跪伏在她的榻边,温声:“姑娘别急,王爷和王妃还不知晓此事。是二公子寻了个由头将奴婢从王府里接了出来,已是瞒过了家中长辈。”

绮梦最了解苏婉宁的心,这便又道:“二公子的伤势也不要紧。徐世子从宫里请来的太医医术精湛,替他上了点药后便瞧不出肿胀了。”

一件件悬挂在心头的忧事都得到了解答和慰藉,苏婉宁便在丫鬟们的服侍下饮下了那碗苦涩不已的汤药。

其余的事都能暂且撂下不提,只是她亏欠徐怀安的恩情,又该如何回报?

她已四散零落到了如此地步,能还给徐怀安的也只有几句不值钱的“感谢”而已。

“姑娘。”绮梦轻轻唤她一声,清亮的眸子里尽是重获新生的喜悦,“奴婢方才听见了徐世子责备二公子。”

绮梦是个心细如发的人,从不会无的放矢,说些没用的废话。

苏婉宁侧眸望向她,便听绮梦嗓音柔和地解释道:“奴婢听了一会儿墙角。便瞧见了徐世子肃正着脸数落二公子行事太冲动。”

非但是苏婉宁听得入了迷,连月牙和丹蔻也侧目朝着绮梦望去,正兴致勃勃等着她的下文。

绮梦清了清嗓子,学着男人清冽低沉的声线,道:“苏礼,今日你去镇国公府是为了护你长姐安危,最要紧的就是你长姐的身子。你怎么能为了逞一时之快而与许湛扭打在一处,倒惹得你长姐急晕了过去。实在愚蠢!冲动!”

绮梦兴许有几分唱念做打的天赋,学起人来很是会拿捏人神态里的精髓,如此戏演一番,倒把徐怀安责备苏礼时的急切学了个十成十。

月牙与丹蔻面面相觑了一番,两人也与徐怀安打过几次照面,印象里的他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和善君子模样,哪里知晓他还有如此疾言厉色的一面,顿时笑道:“徐世子当真说到了奴婢们心坎上去。”

她们都是自小伺候苏婉宁的贴身丫鬟,心里只把苏婉宁的事放在最要紧的位置。哪怕苏婉宁的胞弟苏礼也不能撼动其半点份量。

今日苏礼赶来镇国公府后的做法实在太过冲动,险些便酿出大祸来,若没有徐世子的倾囊相助,今日的闹剧还不知要如何收场呢。

苏婉宁哪里不知晓胞弟行事冲动不计后果,也是祖父归西后爹娘自暴自弃地不肯用心栽培苏礼,便将他养成了现今这般粗犷的性子。

她四肢仍是瘫软的没有气力,喉骨又痛又干涩,哪里还有闲心去担心胞弟,索性只朝几个丫鬟笑了笑,便又躺回了暖融融的被衾里,安心静养自己的身子。

月牙伴在她左右,绮梦和丹蔻还要去外间收拾苏婉宁的箱笼。

徐怀安可是送佛送到西,不仅将苏婉宁送来了梅园,还派了小厮将苏婉宁的嫁妆箱笼一并送来了梅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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