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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种后宫叫德妃4_第六章 容若的遗言

 

“她想来看什么呢?”荣妃蹙眉,“若是针对万常在,早些时候干什么去了。”

“自然是来瞧瞧章答应如何了。那事儿要真是平贵人找人干的,现下宫里没什么笑话,太后还给了名分,平贵人什么都没捞着,反而多了个人分享皇上的宠爱,一定怄死了。”吉芯轻轻在主子耳边说,荣妃与她往门内走,无奈地笑道:“我这儿最清净的地方,如今可真热闹,往后得了什么厉害的人,送去长春宫才好。”

不知是否因为荣妃正在念叨惠妃,长春宫里惠妃捂着帕子打了个喷嚏。一旁带着孩子来坐坐的宜妃赶紧从袖子里掏出鼻烟壶,显摆着说:“西边儿贡上来的,中秋里皇上赏赐我的。”

惠妃皱眉头说:“男人家用的东西,你怎么也喜欢?皇上好端端地赏赐你这个做什么?”

宜妃这才尴尬地一笑,摩挲着灵巧精致的鼻烟壶说:“皇上让我送回去给我阿玛的,我自己拿来用了。”又叹气,“还不是心里不痛快,胸口总觉得闷得慌,才想透透气嘛。”

惠妃心内冷笑,表面上不动声色,迎合道:“你再有不痛快,我们几个怎么活?”

宜妃暗下想,我做什么和你们比,人总要往上比才有奔头。嘴上则无奈道:“皇上是越来越喜欢新鲜人了,永和宫里的都不放过。偏我瞧瞧翊坤宫里的丫头,没几个长得好的。从前我怕她们勾引皇帝,把一些个漂亮的都换走了,现在看永和宫那样,我真后悔。”

“做什么把宫里的人推出去,你还指望那些小宫女得了脸,在皇上枕头边说旧主子的好话?”惠妃冷笑,轻声道,“钟粹宫那一位生过公主的,到如今还是个贵人。德妃平步青云,可有带着她的好姐姐一起?”

宜妃眨眨眼睛,点头说:“姐姐说得对,到底是下等人,哪能和咱们比。”惠妃打量她脸上的神情,知道是皇帝这些日子不进后宫,她翊坤宫寝殿里的床太冷了。年轻轻的人肯定守不住,要熬得像自己这般对恩宠心如止水,再年才够她受的。心下一转,笑道:“皇上盛年,一个章答应哪儿够,你多殷勤些不会错,只要你不在乎德妃心里烦你就好。如今宫里大概只有皇贵妃不看她的脸色,其他人哪儿敢从她手里分走皇上的关照?”

宜妃很不服气,她前阵子对桃红说,往后不能和惠妃走得太近了,要好好为膝下三个阿哥的前途考虑。惠妃不过是利用她,真摊上什么事儿,随时随地被她抛弃,她要好好为自己着想。

可是两边冷落许久,宜妃越发觉得自己不行了。这些年习惯了和惠妃一唱一搭,突然失去了这么一个智谋,脑袋里空空的,转也转不过来,才发现自己坐井观天,把紫禁城看成她翊坤宫那么点儿大,真要自己闯出一番天地,竟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除了皇贵妃,还有一个人也不看永和宫的脸色。可惜虽然来头大,偏成了空架子,落得人微言轻。”惠妃幽幽一笑,将手指向那人所在院落的方向,轻声道,“年轻毛躁经不起几句话,骄傲得走路往天上看,这样的人,最有意思了。”

宜妃知道惠妃是在说平贵人,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那可是个麻烦,姐姐不怕将来甩不掉?”

“不是咱们怕甩不掉,而是人家反怕咱们纠缠。心气儿多高的人哪,会看得上我们?连皇贵妃都不在她眼里。”惠妃哼笑道,“人家是元后的亲妹妹,是太子嫡亲的姨母。”

“姐姐预备怎么做?”宜妃主动问,也算给自己这些日子和惠妃不冷不热的一个台阶下。

惠妃点点头,与她凑得更近些:“心高气傲的东西,眼睛里没有人。但凡和她过不去,她管你是谁?咱们好好挑拨挑拨,在平贵人心里种刺,扎得她浑身不自在,东六宫可就不安生了。”

宜妃听了心里怦怦直跳:“可是这样,皇上也不见得会来西六宫。”

惠妃顺手把她发髻上的花重新簪好,笑道:“皇上宠着那边不来西六宫,和

皇上厌烦了那边不来西六宫,你觉得哪个好?”顿一顿又道,“饭要一口口吃,咱们从头来过。”

宜妃终于明白点儿了,更自己为自己辩解:“原我也挺可怜她的,六阿哥没时我都掉了眼泪,可她不能因此霸占皇上啊。实在太不知轻重了,就算皇上要带她去瀛台,她也该想想宫里的姐妹推诿了才是。乌雅氏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惠妃见宜妃开悟,表面上只是笑笑,心里却有她的算计。可怜六阿哥的死是心意,不能真当一回事。现在皇帝对德妃有愧疚,什么事都依着她来。在孩子的问题上,她的大阿哥越来越没立场,皇长子的光芒早就被磨得差不多了。难道孩子的人生还没开始,这就要输了吗?

“惠姐姐,咱们要怎么做?”宜妃兴冲冲的,她真真是熬不住寝殿里那张冰冷的床了。

惠妃笑道:“这几天宫里难听的话不少,都是冲着德妃去的。咱们反其道而行,别的做不了,张嘴说话还难?”

宜妃兴冲冲的,嘴里突然冒出另一句话:“姐姐,听说太皇太后的身体,大不如前了。”

惠妃眼眸一亮,看到殿门外候着的宝云,点点头道:“人嘛,总是要老的。”

这一晚皇帝依旧没进后宫也没翻牌子,乾清宫的人更不敢在这时候往龙榻上送人。其实往年这些事从来不是偷偷摸摸做的,皇帝临幸宫女是很平常的事,如今却变了味道。用几位心里不平的妃嫔的话说,皇帝和乾清宫的人,都是在看永和宫德妃的脸色。

莫须有的罪名,在宫里传了好些天。一向温和待人的德妃,突然就成了不可一世的宠妃。岚琪听着闲言碎语走到今天,可也没有哪一次像这样,持续好一阵子不见消停。偏偏慈宁宫不过问,乾清宫装没事儿,永和宫更是不会出面。荣妃好心来问过岚琪的意思,她也淡淡一句:“他们说累了,就好了。”

可所有人都以为德妃会继续保持沉默时,岚琪心里,有她自己的想法。

便是那天之后,她派环春去咸福宫请人。早些时候有人跑去打着德妃的旗号邀请觉禅贵人,结果弄出私通的罪过。这一回环春亲自过去,再亲自陪着过来。觉禅氏本就没什么,跟着她的香荷一直嘀咕着说放心,更因见到德妃来与自家主子示好,觉得她家贵人的前途有指望了,一路殷勤地跟着。

但即便觉禅氏那样聪明,也想不到德妃为什么突然请她做客。德妃突然这样,不怕别人起疑心?温贵妃那儿放她出来都犹犹豫豫的,脸上都写着担心觉禅氏从此跟了德妃背叛她。

到了永和宫,岚琪正盘膝在炕上写字,桌上炕上铺满了纸张。觉禅氏进来时,她直笑道:“都没地儿让你坐了。”

环春几人赶紧收拾开一些东西,请觉禅贵人炕上坐。待奉茶来,岚琪便让香月领着香荷去吃点心,这边只有环春一人在门前守候。

屋子里点着香,幽静安宁的气息弥漫在整间屋子里。觉禅氏觉得没必要绕弯子说话,很主动地问德妃:“娘娘找嫔妾来,可有事吩咐?”

岚琪停下手里的笔,将桌上一串蜜蜡捏在手中,一颗一颗从指间划过,微微颔首应道:“我想问你,那天对我说要诸事小心,是否六阿哥的死,你知道什么?”

“嫔妾一路从咸福宫走来,不说宫里多少人看见,就是贵妃娘娘对您来找嫔妾,也十分疑惑。嫔妾去禀告时,贵妃娘娘诸多借口希望嫔妾不要出门。”觉禅氏微微一笑,云淡风轻,“您不担心嫔妾离开永和宫后,更多的流言蜚语将您卷进去?”

温润的蜜蜡缓缓蹭过指尖的肌肤,似能感觉到它们沉淀千年的厚重。岚琪微微摇头:“那是别人的事,我们说我们的事就好。”

觉禅氏了然,颔首笑道:“便是娘娘这份心境,才能在狂风巨浪中胜似闲庭信步。”她停一停整理思绪,便缓缓道,“嫔妾并不知所谓的真相,只是因为一个人的绝望,让嫔妾想到了什么。不敢说提点娘娘什么,是想报答您多年来对嫔妾的照拂,之前才多嘴说了那一句话。”

“是他?”岚琪很容易想到那“一个人”就是纳兰容若。

“曹大人曾私递一封信函入宫,信虽早已化成灰烬,但字字句句都在嫔妾心里。”

几个月前忽闻容若病故,当时的痛难以言喻。可随着时间的淡化,随着她不断强迫自己不要悲伤,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已能这般平静地对人诉说。

“他自由了。”说起这四个字,觉禅氏眼中闪烁光芒,“他在信中说这些年大江南北走过的路,在字里行间描绘那些嫔妾无法看到的景象。没有提及旧情,也没有提及新欢,整封信若非最后几句话,给谁看都不要紧。”

岚琪道:“也许他担心信会被别人看到,之前子虚乌有的私通罪名,已经让你很难堪。”

“是吧。”觉禅氏道,“至于最后几句话,是说这些年走过的路,实则身上都背负职责,并没有一次能放下包袱真正领略美景风光。说他渴望这一生,哪怕一天甚至一个时辰,可以脱离家族的束缚,远离朝廷的纠葛。可是他注定了这一辈子要为家族赎罪。他从来不会轻易对人流露心中苦闷,那一字一句里透着的绝望,让嫔妾心惊胆战。”

“赎罪?”岚琪脸上掠过波澜。

觉禅氏道:“他们父子一向不和睦,对皇上来说,是削弱和制衡一派势力最好的办法。”

岚琪浅笑道:“你懂的真不少。”

觉禅氏不以为意:“娘娘博览群书,必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您一向恪守后宫妃嫔的分寸,又岂会宣之于口?”

岚琪不言语,安静地看着她,可是觉禅氏之后的一句话,让她不禁变了脸色。只听她道:“他在最后,没头没脑地加了四个字‘小心惠妃’。”

“惠……”岚琪眼底浮起恨意。

觉禅氏知无不言:“有些事,嫔妾要从贵妃娘娘那里转两道手才能听说,真假与否娘娘还请自行判断。钮祜禄家对这一次的事十分忌惮,看他们家进宫来与娘娘说话的架势,应该和六阿哥的死没有太大关系。因为他们更紧张的,是十阿哥的安危。从前嫔妾还会帮忙照顾十阿哥的饮食起居,如今一概由钮祜禄家指派的宫女嬷嬷照顾。嫔妾不能给十阿哥吃任何东西,这也是贵妃娘娘亲口命令的。看样子他们很担心有人会进而加害十阿哥。”

岚琪静静地听着,她想起玄烨咬牙切齿的“报应”二字,当时就与环春说过,似乎纳兰容若的死,算得上是明珠府的报应。虽然一切只是流言蜚语,一切只是她们片面的猜测,并不能坐实这件事与纳兰府和惠妃有关。可纳兰容若写“小心惠妃”这四个字,一定有他想说而不能说的话。

“皇上什么也没有告诉我,他认为我知道了只会痛苦,只会在以后的人生里每每遇见什么人都在心里刺痛。”岚琪觉得心头敞亮了一些,“可那是皇上的心意,只是他希望我能活得自在些。我心底的痛和不甘,他并不能体会。苏麻喇嬷嬷曾说,往往看清所有的事,就剩下绝望。大概这样的话,嬷嬷也曾对皇上说过,他才会这样想我。”

觉禅氏应道:“是这个道理,无知无畏无知无忧,糊涂的人往往更加快乐。”

岚琪却苦涩地一笑:“对我而言,还有比失去儿子更绝望的事吗?”

觉禅氏怔住,抿着嘴不说话。岚琪却对她道:“他给你写信的那几天里,朝廷上下没有比六阿哥的死更让人震惊的事,他必然知道了什么,才会对你说小心惠妃。我明白下毒的人不是冲着六阿哥,我的六阿哥是替太子死的。那么能针对太子的人,又有几个?既然你觉得钮祜禄一族不是凶手,就剩下皇贵妃和惠妃背后两大家族。他既然让你小心惠妃,而不是皇贵妃……”

觉禅氏应道:“娘娘说得没错,若是皇贵妃,他绝望什么?”

屋子里一时静了,两人相对无语,即便心照不宣,但这一切终究是她们的猜测,没有确凿的证据无法指证任何人。更何况那天的事实在太悬,惠妃有这个心,她也不会轻易让儿子卷入其中。

害死胤祚的是沾染即死的剧毒,惠妃怎能保证不在她眼皮子底下时动手,大阿哥能全身而退?所以岚琪不至于会愤怒到要找惠妃偿命。可对她来说,这件事绝非无知无忧,只有明明白白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才能让她继续面对以后的人生。

“娘娘,您会对惠妃怎么样?”觉禅氏问。倒是让岚琪怔了怔,她摇头道:“能怎么样?”

觉禅氏突然往前凑,双手抵在桌面上,那架势看着有几分骇人,眼底更是一阵阵的寒意,红唇微微一动,便是道:“娘娘能把惠妃留给嫔妾吗?”

“留给你?”岚琪不解,“什么意思?你要做什么,你……”

“她毁了嫔妾一辈子。”觉禅氏的神情,仿佛从地狱而来,“嫔妾好好活下去,就是想看她生不如死。”

岚琪怎么也没想到觉禅氏会对她说这番话。以她的智慧和心机,惠妃恐怕一辈子都会活在觉禅氏的阴影里而不自知。想到惠妃一辈子都不能好了,不知为何她心底觉得很痛快,之后一整天都在心内反复彼此说过的话。

仇恨虽不至于让岚琪迷了心,可她无时无刻不在想让他们都去死。痴痴呆呆的那几天里,她每天期待环春来告诉她皇帝杀了什么凶手,一次次的失望后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她能够理解玄烨的无奈,可对她来说,恶人不死,她一辈子也不能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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