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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爬墙工具

 

军师道:“四条金龙!姥姥!真的是四条金龙在运金子,真的!”

即使在当时,年叔叔的科学知识,也在军师之上,所以他仍然摇着头。

可是,刚才看到的是什么情景,年叔叔还是一点说不出来!

军师有一个大胆之极的提议:“再回去看看!”

刚才!犬吠声一起,他们两人不约而同,一起没命奔逃,直到逃出了屯子,倒并不是他们胆子小,处事惊惶失措,而是看到的景象,实在太今人吃惊,以致在猝然之间,使他们行事失去了平日的水准。

一听得军师这样提议,年叔叔心中一动,可是他看了看天,东方已显了鱼肚白,太阳就快升起了,军师自己曾答应过总团长,天亮之前一定离开的,再要回屯子去,只怕会生出大风波来,所以他摇了摇头:“算了吧,算是他乐家养了四条金龙,从四座矿山替他们运金子,人各有命,那四条金龙就算给了你,你养得了吗?”

军师居然认真想了一会,才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半条也养不起!”

年叔叔虽然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什么景象,可是他知道那确是奇特之极,其中有说不出的古怪,可能牵涉甚大。所以,在他们分手时,年叔叔又叮嘱:“这件事,处处透着怪异,要是没有人问起,也就不必对人说什么了。”

军师忙道:“我也是这样想。”

然后,军师又对年叔叔说:“我那在法兰西念洋书的妹妹,人是很不错的!”

年叔叔不知道如何搭腔才好,只好笑了笑──从这以后,每次两人见面,临分手时,军师总要说上一句同样的话,年叔叔每次都是笑笑算数。

自然,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当时是全然不知道的。可是日后之所以会发生了一些事,和当时的言行,却一定有重大的关系。

年叔叔说完了经过,望向方一甲。方一甲沉声道:“我的情形,和你们一样,时间约迟了两个月,看到了四条金龙,在唉,真不知如何说才好,真是四面八方,都有溶了的黄金注入,可是忽然之间,眼前一黑,却又什么也看不到了!”

年叔叔问:“你以后没有进一步注意?”方一甲摇了摇头:“没有,每一想起,心中就有莫名的惊惶,避之唯恐不及,怎会再去打探!”他停了片刻,忽然问:“你是如何知道我曾有这一段经历的?”

在一旁的年轻人,也正想问同样的问题,所以也及时向他叔叔望去!

年叔叔深深吸了一口气:“很偶然的一个机会,知道你和黄金屯子的乐家,关系不错,常年供应他们上佳的人参──也住了一段时间,后来不告而别,我就料想你的行动和当年我们经历一样,刚才一提起,你就等于已经承认了!”

年轻人自小对叔叔十分崇拜,可是这时,听得他叔叔这样说,不禁皱了皱眉,心中大不以为然,因为他叔叔的这番话,简直牵强之极,几乎完全不成理由!

可是看方一甲的反应,却十分沉缅在往事之中,并没有什么怀疑,也就在这时候,年轻人看到他叔叔向他作了一个不经意的,别人看到了绝不会留意的手势──那是他们约好的暗号,这样的手势,代表了“先别问,等一回再说”的意思。

所以年轻人暂不出声,等方一甲和年叔叔又说了一会话,告辞离去之后,年轻人才问:“叔叔,你是怎么知道方一甲也去窥伺过人家的秘密的!”

年叔叔叹了一声:“说起来很惭愧,有一次,我在天津卫,遇上了乐老爷子的一个侄子,是在乐家很掌权的人,他才帮方一甲买了几支上好人参,当晚和我喝酒,却告诉我说:那姓方的不是东西,我们乐家待他如上宾,谁知道他竟夤夜来偷窥我们的秘密!”

年轻人吃了一惊:“乐家的人什么都知道了?”

年叔叔苦笑,伸手抚了抚脸:“当时我也吓了一跳,可是乐老四却又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我想这就叫作贼心虚,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吧。我当然不能全无反应,所以就回了一句:‘秘密要是能叫人看了去,那也不叫作秘密了!’乐四当时就大笑:可不是,就算叫他看上一百次,他也不知道看到的是什么情形!”

年叔叔讲到这里,停了一停,叹了一声:“当时我心中的好奇,至于极点,因为姓乐的这样说,他是一定知道那种情景是什么的了。我看到他有七八分酒意,就想在他口中套出秘密来──”

年轻人性急:“结果怎样?他说了些什么?”

年叔叔长叹一声:“唉,别提了,那是我一生人之中,所栽的三个筋斗之一。我才拿话去套他,他就哈哈大笑,用力拍着我的肩头,道:‘年爷,别白费心机了,你是我们的好朋友,可是要是太管闲事了,好朋友做不成,那多无趣,各人有各人的事,年爷如果少金子用,只管开口就是!’一番话说得我连喝了七八杯酒,才遮住了脸上的羞意!”

年轻人“啊”的一声:“你们去偷窥一事,乐家的人也知道。”

年叔叔的回答很简单:“我想是。”

年轻人道:“他们居然不发作?”

年叔叔缓缓地道:“我想是这样,他们确然十分豪气,也不是不想和别人分享秘密,必然有难以言宣的苦衷,所以,若是有人硬要去窥视的话,他们也不十分阻拦──反正看到了,也没人知道是什么事,至多相信有四条金龙在替他们运金,与他们无损。”

年轻人当时,好奇心也大作,问:“那黄金屯子,现在还在?”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和当年军师、年叔叔夜探禁地,相隔了大约四分之一世纪,二十五年。难怪年轻人有此一问,自然,在这四分之一世纪中,发生的事情极多,沧海桑田,几乎什么都发生了大变化之故。

年叔叔望着年轻人,像是知道年轻人迟早会有这个问题一样。过了一会,他才回答:“不多久就烽火连天,连场大规模的战事,大批人逃荒离开,赤地千里,根本没有人知道那一带的消息。等到稍为安定了一些,都传说,黄金屯子不见了。”

年轻人呆了一呆:“不见了?那是什么意思!”

年叔叔道:“不见了就是不见了,消失了,彻底的消失,屯子变成了平地,人也不知去向──从此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乐家的人,古怪至于极点!”

年叔叔说到这里,仍然神情怪异之至,年轻人也感到十分怪异,就算是经过了剧烈的战争,总也有一点痕迹可寻的,哪里会有什么都不见了的情形?就算是古代玛雅人神秘消失,他们建造的魏峨古城,也还存在!

年叔叔又道:“我听到了这个讯息,好几次想自己再去看看,可是一直抽不出时间来,这次恰好经过这里,想起方一甲在这里,就带你一起来看看他,希望能得点什么线索,可是他什么也不知道,甚至连黄金屯子消失了,他也不知道!”

年轻人仍然不住摇着头:“不能想像!与这个屯子有牵连的人很多,那些马匪呢?和屯子有生意来往的人呢?至少成千上万,不可能没有人知道的!”

年叔叔笑了起来:“这就是我这次带你来见方一甲的原因,我想你知道,在中国漠北的原野上,曾有这样的一桩怪事发生过,以后有机会,不妨注意一下,我相信可以有十分惊人的发展!”

年轻人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日后,在他的冒险生活之中,他也的确相当留意这件事。

可是年轻人冒险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大,扩及到了全世界的范围之中,不再和年叔叔那样,偏于一隅,而且,当年发生在那么荒凉地方的事,虽然一样充满了人性的丑恶和良善,充满了爱和恨,悲欢离合,但毕竟和时代脱了节,所以问起来,再见多识广的人,都不知道,至多只听说过一些梗概而已。

所以,整件事,只留在年轻人的记忆之中,他也一直没有和公主提起过。

一来,是由于和公主的冒险生活的程度,远远超过了这件事;二来,这件事涉及的中国极北方的背景,连年轻人自己,也不能完全了解,要转述给公主听,自然得费不少时间去解释,考虑到公主对之根本不会有兴趣,所以才没有提起过。

直到这次,偶然地在报上看到了广告,想起了登广告者可能是方一甲,这才将陈年旧事,详详细细地说了出来。公主听了之后,大有嗔意:“这种类似有趣的故事,你还有多少?限你一天一个,全说来听!”

年轻人吐了吐舌头:“我还以为你没有兴趣听,嗯,如果说不出来,是不是要杀头?还是要接受别的处罚?总望陛下开恩!”

年轻人和公主打情骂俏,公主忽然感叹:“整个故事之中,什么情节最神秘感人?”

年轻人道:“自然是叔叔他们看到的那情景!”

公主摇头:“他们连看到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感人的?”

年轻人作了一个“请你说”的手势,公主微侧着头:“军师在那卖唱少女前献艺这一节,十分动人!”年轻人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公主又道:“还有,那两个把一柄碧玉如意卖出来的少妇,也神秘之至,中国真是一个神秘的国家,不可思议的事太多!”

这件事,年轻人并不觉得如何,所以他道:“中国民间的宝物极多,世家大族,都有各自的珍藏,家道败落了,自然拿出来卖,清朝覆亡之后,多少皇室中人,变卖宫中的宝物,有一座纯金的宝塔,手工精绝,可是在卖出去的时候,只当十八斤金子卖!”

公主听得眼睛睁得老大,年轻人笑:“这一类的故事多得很,慢慢说──你对整件事,有什么设想?”公主吸了一口气,并不立刻回答,过了一会,才道:“叔叔他们看到的情形,像是先进的炼金术?”

年轻人皱着眉:“炼金术?”

他在这样反问的时候,神情十分严肃,公主佻皮地笑着,而且伸手去捏他的双颊,把他的双颊拉高外,使年轻人的脸变得十分滑稽。年轻人握住了公主的手腕,仍然用他的眼神继续询问。

公主解释着:“我的猜测是,由四座金矿,都有通道,或是运输带,通向屯子的禁地之中,而运输的过程,同时也是提炼黄金的过程,所以到了禁地的中心,已经是纯金的熔液──这就是叔叔看到的‘四条金龙’的真相!”

当公主在这样说的时候,年轻人一直望着她,等她说完,年轻人才道:“就像是现代化的工厂一样?嗯,譬如说,把一头牛自一端赶进去,在另一端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牛肉罐头了?”公主甜甜地笑着:“大抵是这样──黄金的熔液,最后自然又被铸成了金块、金条,或是金元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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