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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她并不在意刚刚的行为,这只是近身攻击的后果,顶多算利用自己的性别优势而已。

法师的体质再强也比不过战士,只要能让自己近身,对方就已进入死亡的倒计时,她当然会找机会。

不过这个人也真是禁不住诱惑,不过女色近身罢了,她自己都没抱有多大期望,结果对方竟然如此配合,连性命之危都忽略了。

她默默在心里表达了对这种行为的嫌弃。

“辛苦乖乖啦,我家乖乖果然又强又可爱。”

她走向那只召唤兽,抬起手揉了揉毛茸茸的耳朵,笑眯眯夸赞。

而乖乖本兽对这番夸赞也相当受用,离得近的兽首低头蹭了蹭赛琳的掌心,两条尾巴上的蛇头闭起嘴防止液体漏出,一条虚虚缠住赛琳手臂,一条高兴地在半空摇晃,搭在胸前的两只爪子也收起指甲,轻轻放在膝盖上。

“哇。”

赛琳笑得更开心了,直接亲了一下乖乖的头,感叹自家宠物果然越看越好看:

这晶莹像水晶的蛇头,剧毒无比的毒液,喷出的冰焰,尖锐莹白到闪光的牙齿,还有那一根根弯曲的利爪,明明哪里都让她满意得不得了。

她暗暗吐槽家里人,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觉得自己审美奇怪,明明乖乖怎么看怎么好看!

她不满地撇了撇嘴。

一人一兽相处和谐,对彼此都极其满意,一点都没有乖乖这凶神恶煞的模样和“可爱”一点都沾不上边,甚至放到路上能吓得一条街的人跑路的觉悟。

赛琳撸了个爽后让乖乖回到契约空间中,随即撤去隔绝,隐匿身形继续前进,寻找自己的目标物品。

午夜时分。

赛琳终于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带着它回到了家里,然后一把推开了公爵的书房门。

“父亲,我回来啦。”

她晃了晃手中的东西,笑着打招呼。

公爵抬头,看见一身黑的自己女儿,还有伴随门打开飘进的一大股血腥味。

“……这样子会让我感觉你刚刚经历了一场屠杀。”

公爵皱起眉头:

他相信赛琳没有受伤,但这也太张扬了。

赛琳吐了吐舌头,视线挪移,知道老爸看自己这行为不顺眼了:

“好的好的,下次改正。”

她边说边走近将东西递过去放在桌子上。

视线扫过公爵书桌上被相框立起的影像成图,它被带着最繁复精美花纹的木框架住,一旁花瓶中盛放的花簇装点,却皆不及图中那位女士吸引人的目光。

图中的女人一身贴身骑装,鸦羽似的墨发扎起,眼眸是一种浓郁的深褐,乍一看好似纯粹的黑,略显平淡的眉眼带着历经杀戮的冷寂,她用随意到完全不符合贵族礼仪的姿态,双腿交叠仰躺在沙发上,佩剑横放在腿上,手指轻敲,哪怕双眼被柔和笑意和爱意盛满,也无法遮掩其中的沉寂锋利,好似随时会出鞘给予一击。

赛琳看了一会儿,两手背在身后,歪头扬起灿烂的微笑:

“母亲好,去学校后好久没见面了,我好想你呀。”

公爵听此并无惊讶,而是也一起看向已然过世的妻子,同样笑着打招呼:

“芙琳娜,赛琳回来了,我想你也很高兴见到她吧?”

父女二人知道并不可能得到回答,但依旧还停顿了几秒,就好像真的得到了芙琳娜的回答一样。

双双安静了一会儿,他们这才继续刚刚的话题。

“得到这份资料后,父亲有把握把那些暗地里捣乱的老鼠清理干净吗?”

“足够了。”翻阅完的公爵嘴角带着淡淡笑意:“你做的很好,赛琳。”

赛琳为自己鼓了几下掌,有些骄傲:“那当然,不然怎么当你的继承人?”

公爵听此并没有反驳,甚至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

“你也很强,和你母亲当初一样。”

他看着身披黑衣的少女,那是同样的高挑,同样的强大,同样的无所畏惧。

恍惚间,他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森林,又见到了在他身受重伤,即将被魔兽吞噬的中午。

“小少爷,一边站好了,过来可是会死的哦。”

黑发少女回头笑着揶揄,转身冲向嘶吼的魔兽,利落地展开战斗。

飞扬的如墨长发,雪亮刺眼的剑身,剑尖上挑飞溅的鲜血

伤痕累累的少年怔怔看着,好似连疼痛也逐渐远去。

那是他此生都无法忘怀的明艳色彩。

“你确实……很像你母亲。”

公爵带着追忆怔怔道。

“嗯。”

“很棒的夸奖,那会让我感觉母亲依旧在庇佑我。”

赛琳双手重合覆在胸前,闭眼,含着温暖笑意低头。

她的手上好似又浮现起母亲握着手腕,一步步教导剑术时的触感,那些过往,那些寄托,点滴汇成现在可以直面敌人,追逐更强的支撑。

她依旧被爱意簇拥,她从未被爱抛弃。

……

夜空中,传来空灵的幽语。

“……抱歉,我的眷族中人竟做出了这等愚笨之事,惹得您亲自动手。”

女人踏过黑夜长河而来,星辰夜纱覆于面部,披缀发间,如墨的曳地卷发被看不见的存在向两侧托束起,红宝石点缀的黑裙及地,本该是裙摆之处却不是布料的尽头,而是如雾晕染飘散,好似踏于云端。

她注视着人的眼眸浓艳如血,对视时好似见一轮血月在瞳孔中冉冉升起,在漆黑夜雾笼罩中溢出淡淡甜腻馨香,诱惑着,呢喃着,引诱沉溺其中的羔羊投入麾下,献上一切,沉沦迷失。

她将被红宝石与黑绸缠绕的手臂交叉放在胸前,微俯前身,低头垂首,如雾般虚无的音色染上歉意:

“无论如何,惊扰到了您的伴侣,我都需要向您表达歉意,希望这不会令您产生不愉。”

“——冕下。”

在她面前,伊布尼亚侧首,黑袍似水流动。

他微微颔首,默认收下这份道歉。

“血族内部该整顿了,已经有意图汲取命运之物侵入了这个世界。”

黑裙女人身体一顿,带着惊讶抬头。

但她无法看出那人显露的丝毫情绪,唯有一只如霜的银眸映入眼底。

那眼中是最为纯粹的白与最为混沌的黑之交集,是万物的诞生起源

……亦是,陨灭之因。

因为昨晚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打斗,睡眠也格外香甜,第二天赛琳回到学校后整个人都心情舒畅,一路上嘴边的笑容就没下去过,让她更显得娇俏活泼。

她一手挽着自己好朋友希亚的手,一手拿着两本书,时不时侧头说几句悄悄话,然后一齐笑出声来。

银铃似的打闹声传进了道路另一旁的华服少年耳中,熟悉这声音的他立刻回头,果不其然,那片璀璨的金色骤然撞入眼底。

卢恩眼睛一亮,忙不迭转身往回走,脸上带着笑意喊出了金发少女的名字:

“赛琳!好巧,没想到你竟然在这里。”

赛琳嘴角的笑容一僵,拿着书本的那只手忽地用力,指尖发白了一瞬:

大爷的,想揍人。

这狗玩意怎么好的这么快,她上次不是把他打到在家躺尸了吗?

一旁的希亚眨眨眼,嘴角的笑意也悄然消失,她将交握的那只手松开,方便赛琳重新掌握自由,却又在即将离开时五指轻搭在赛琳手臂上,权当让对方冷静的安抚。

赛琳吸了一口气,翩然侧身含笑点头,举止优雅,连学生袍垂落的衣角都几乎没移动半分:

“早上好,卢恩少爷。”

看着她这副乖巧安静,惹人怜爱的模样,卢恩更为眼热:

多么符合他心意的女人啊,身份尊贵,容貌完美,家教良好,连性子也温婉柔顺,想必结婚后定会是一个听话贴心的妻子。他相信如果将这支金贵娇弱的温室之花迎回屋里,就算他在外面有再多的解语花,她也仍会是他最爱的那一朵。

毕竟,只要一想到她因为悲痛而盛满水汽,泪珠摇摇欲坠,泛着浅淡哀怯却痴情难改的盈盈蓝眸,他就感觉胸腔一阵燥热。

毕竟,这可是在帝都久负盛名,一直被誉为帝国玫瑰的美人啊,哪个男人会不爱这般美貌呢?

他这般想着,望着赛琳的视线不禁更为痴迷。

赛琳依旧带着浅笑垂眸,丝毫看不出不满,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只是拿着书的指节更白了几分。

忍住。

忍住。

这是菲斯顿公爵的长子,是应有与父亲拥有同样权势的家族的继承人,她是未来的一家之主,要顾及家族……

“赛琳,前段时间我被一个卑鄙无耻的贼人偷袭,被迫在家休养,这么久的时间没见面,想来你肯定很思念我吧。”

赛琳嘴角的弧度僵硬了几分,险些被这份自信言论弄得破功。

“赛琳,这段时间我和父亲说了你,我们都觉得觉得你还不错,还算符合我家族的标准,如果你愿意,我还是可以让你做我的妻子。”

赛琳咬牙:

忍——

“可惜现在还不能订婚,毕竟我们还年轻,我也还没有与我另外的五位小姐分手,不过你要相信我和她们只是玩玩,你才是我最满意的女人,只要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就会和她们断开联系跟你在一起。”

“但是就算我们没结婚,你可不准和其他男生交往,你可是属于我的女人,我可不希望别人碰我的东西。”

卢恩皱了皱眉,眼中露出嫌弃,继续侃侃而谈:

“还有,我……”

忍个屁!!!

‘呲——’

书本厚重的皮质封壳被手指硬生生抓出了五个洞。

赛琳忍无可忍,把书甩给希亚,两三步上前。

希亚默默接住书,双手合拢抱住,睁着无辜的眼观看这人的下场。

“赛琳?你是同意了吗?就算开心也别这么激动。”

卢恩看到赛琳大步朝自己走来,以为对方是被狠狠打动了,因此忍不住露出笑容,伸手打算拥抱赛琳。

迎接卢恩的只有充满愤然怒气的一拳。

卢恩:?

他飞在半空,眼神满是疑惑。

然后就是身体与地面接触,骨头和石板一齐破碎的清脆声响,还有姗姗来迟的剧烈痛楚。

“啊——啊!!”

他猛地瞪大眼,嘴中发出哀嚎。

“疼吗?”

赛琳将耳畔垂落的一缕金发勾到耳后,微微俯身,语气似绒羽拂过,轻轻柔柔。阳光自她的背后铺满大地,流淌在她丝绸般顺滑的发丝间。

背光下,赛琳如神灵麾下的圣女,携着辉光慈悲降临。

圣女微笑,朱唇轻启:

“别怕,还有一个,马上就好了。”

被疼痛压制,嘴角肿胀,牙齿脱落,身体动弹不得的卢恩:?!

他看到赛琳像参加宴会行礼时一样,一手提起长裙方便行动,一手轻抚裙角,防止过度露出裙下风光。

——然后抬起脚,狠狠踩下!

‘咔——’

卢恩牙呲欲裂:

他的腿!他的腿!

这个女人怎么敢?!

他一定要杀了赛琳!!!

“您的表情真不错,我很喜欢。”

可惜不能把关系搞得太僵,不然她就直接让这人的生殖器官丧失功能。

赛琳歪头,虽然在心底小小叹气,面上却第一次在他面前笑得这般真心实意。

她带着餍足提裙行礼,俯身对他道谢:

“多谢款待。”

……

一阵混乱。

放肆的结果就是某位少爷被紧急抬去治疗,赛琳则被押送到教导她的老师手里接受教训。

导师办公室内,赛琳双手交叉覆在腿上,坐姿端正,面带礼节性微笑,毫无悔意地与某位脸色漆黑的老师对视。

身着蓝色法师袍的二十来岁男子容貌儒雅,皱起眉,说出的话满是失望告诫,整个人义正言辞:

“赛琳,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卢恩少爷虽然出言不逊,冒犯了你,但你也不能对他大打出手。”

“你说他觊觎你,那也不过是你的臆想,因为自己的胡乱揣测就对别人动手太过胡闹了。”

哦豁。

如果不是担心形象崩得太过严重,赛琳甚至还想吹个口哨,说装啥装,你也不是啥好东西,也不看看这人想把自己当替身多久了,还馋自己身子,要不是自己一直拒绝,怕是早就被拐上床了。

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不谙男女之事的纯洁少女啊?要不是觉得16岁这个年龄还小不适合,附带她爸和她哥的双人混打虎视眈眈,她早就去一些黄色场所找人玩,开开荤了。

她从小被母亲带在军队里到处乱跑,长大后偶尔还隐藏身份出去当雇佣兵,早就见过许多东西,她要是说起荤段子,怕是连这道貌岸然的老师都遭不住。

切——

赛琳忍住撇嘴的冲动,抿了下唇,垂首安静聆听着这无聊的训诫,只是眼中的不屑更甚。

“赛琳,你以后不可以这样,你应该学会忍耐,行为举止更符合一个淑女该有的样子……”

“啧。”

正在说话的导师:?

他好像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但这种态度完全不该在赛琳口中出现,但这屋子也没有第三个人了。

在他怔愣的眼神中,赛琳抬头直视他的眼睛,询问:

“老师,你觉得,淑女该是什么样子的?”

导师突然有种异样的危机感,好像周围有什么强大的存在注视着他一样,但明明眼前只有一个赛琳,一个他的学生,一个无法反抗和拒绝他的少女。

这不正常,他才应该是掌控者。

他暗自咽了咽口水,重新开口:

“你以往的表现就符合淑女的品德,本身也该是,但这次……”

“噗嗤——”

赛琳捂嘴笑出来,弯着眼随意摆手:

“抱歉抱歉,我没想到你的答案竟然这么愚蠢,蠢到让我忍不住笑。”

她半垂首,手捂住下半张脸,金色的发滑落,为那双从下往上看着他的眼蒙上一层阴翳,蓝色暗沉如深海:

“原来老师你是这样看我的吗?还一直坚信不疑,让理直气壮地我继续遵守。”

“啧,啧,啧。”

她摇着头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眼中和话语里的鄙夷再无遮掩,尽然流露。

导师感觉有什么失控了,莫名的慌乱让他脸色更为沉重,沉声训斥:

“赛琳!你真是不知悔改!”

他捏了个法术,打算发声启动,固定住赛琳,让她乖乖听话闭嘴。

迎面而来的是一双白皙如凝脂,指甲粉长圆润,养尊处优的手,并且越来越近。

‘啪——’

无法反抗的巨力打在导师脸上,让他一个翻滚从椅子倒在地上。

赛琳抬起一只脚踩在导师肩膀上,同时用禁锢术法将对方困住,只能乖乖躺在地方仰望她,连声音都发不出。

赛琳看着看着,满意地笑了,甚至还在导师怒火充盈的视线下鼓了鼓掌:

这才对嘛。

“老师,既然你说话不中听,那还是这样比较好,也能好好听我说话了。”

她歪头浅笑:

“我一直都知道你在透过我看别人,还想把我当做那个人的替身,甚至想和我做爱,偷看我胸部之类的小动作哦。看来这张脸是真的惹人着迷,明明是在我身上找她的影子,结果更多时候却是对我露出垂涎的眼神,真是好生虚伪。”

踩在肩膀上的脚突然加重,带着小高跟的鞋底让导师因为疼痛睁大眼,张开的嘴里却无法发出任何痛呼。

“老师,你是没脑子吗?你在将这种固有思维套在我身上时,都不会先想想我是谁吗?”

赛琳脸上露出真实的困惑,毕竟这种胆大包天的招惹行为真的蠢到没边了。

“我是公爵之女,公爵的下一位继承人——帝国的下一任公爵。一个拥有帝国四分之一领土,可以动用数百年家族权势积累,来取你性命的贵族。”

她俯身,轻声询问:

“你怎么敢的啊?”

“不过我能理解,我平日的表现过于温和,让你和那个小少爷都头脑发热,觉得我好掌控,升起了不该有的坏心思。”

说完,她唇角扬着高昂的弧度,眉眼飞舞,满是不加掩饰的辛辣嘲讽。

导师的眼依旧带着怒火,却呼吸停了一瞬,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赛琳真的……太美了。

之前的赛琳确实美得令人惊艳,却宁静温柔,和明艳的容貌结合让人更多是一种对于娇贵名花的惊艳,惹人意图占有,却并非完全契合。

而当赛琳真正暴露本性后,肆意的笑,张扬的眼,如烈火烧灼的危险强大,尽情展现这份容貌华美惑人的魅力,才是真正的动人心魄,危险迷人。

看见这人眼中又不禁流露的痴迷,赛琳挑了挑眉,心里反而没什么感想了。

毕竟这种人,真的,不值得。

父亲和母亲教授过她的知识中,有贵族礼仪,家国教律,统兵作战,作为一个继承人应有的卑鄙狠辣……却唯独没有让她做一个真正的贵族小姐。父亲早就从母亲身上知道自身的强大有多重要。

她从不止是贵族闲聊中的娇弱玫瑰,更是属于这个家族最为锋利的剑和掌舵者。

她突然兴致缺缺,只想为这份无聊的谈话画上句号,毕竟她也在学院呆不久了,这次纯粹是最后让自己爽一把。

哥哥已经正式进入贵族视野,她的年岁也大了,无论是为了让意图染指爵位更替的人收手,不打她哥的主意;还是开始正式接手家族事务,展现真正的实力,逐个敲打,震慑外人,让手下的人安心,这些都是她该开始承担的责任。

她是未来的一家之主,是负责继续为父亲和哥哥维持一个安稳的家的人,她该是个大人了。

“老师,师生一场,这是我最后的警告。”

“你确实是天才,年少有为,但你也要知道,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她移开脚,一向温和的眼在俯视下似冰焰燃烧之湖,锋利如刀。

“更不缺——陨落的天才。”

导师悚然一抖。

……

………

公爵府。

尼希尔看着伊布尼亚两手空空地来,眼中流露出疑惑:

今天不是进行治疗的日期吗,为什么没有拿着药剂过来?

“发生什么了吗?”

他仰头问。

“没有。”伊布尼亚走到他身边坐下,“只是你的身体已经大致调养好,该进入下一个疗程,换另一种饮下的药物了。”

尼希尔:?

什么药,能让你两手空空地来。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尼希尔沉默了一会儿:

“新的药什么?”

“我的血。”

尼希尔:“………”

啊这。

他可不是吸血鬼啊,直接喝是不是太奇怪了。

伊布尼亚很轻易就看出了他的纠结,也十分愿意体谅,这本来就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不喜欢吗?那等我一会儿吧,我会把我的血像之前的药一样进行调味的,只是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饮品的味道?”

“如果你不喜欢颜色,气味,那我也可以进行更改,让你不再觉得抗拒。只要你别和身体作对就行。”

听到伊布尼亚考虑过于贴心周全的提议,尼希尔反而更为沉默了,甚至想后退几分:

这人真不觉得这种行为很变态吗?

他听着真的很恐怖哎。

嘶——

不过伊布尼亚明明可以做好了再拿来给自己,却还是先询问,迟迟不动,他当然明白这人的小心思。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还是决定满足某人不可言说的私欲:

“不用了,直接来吧。”

伊布尼亚眼神一动,微微睁大眼,不可置信。

尼希尔再次开口,确定了他的想法:

“对,直接。”

看着眼前之人傻呆呆的样子,尼希尔忍不住锤了他一下,让他回过神来。

伊布尼亚看着爱人催促的眼神,垂眸,看似冷静,却连指尖都在止不住颤抖。

他伸出手,用法术割破内腕,红色的伤痕蔓延开,能看见带着几不可见金光的血液流淌,却始终无法满溢流下。

浓郁的生机与能量在房内蔓延开,只是溢出的几分都让屋外的草木悄然拔高了几分,青翠欲滴。

尼希尔盯着看了会儿,试探地张嘴,作势欲饮。

“等一下。”

尼希尔顿住,抬眸,用目光表达询问之意。

伊布尼亚抬起另一只手,半拢住爱人的侧脸,十分认真地开口,语气中藏匿着无数无法言说的忍耐:

“我的血液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液体,它属于能量的聚合体,只要你饮下我的血,就会与你的血液和身躯融合,意味着我在你的身体内留下了标记,从此你在哪里我都能感应到,哪怕将血液放干也没法消除。而自此以后,你再也没有办法离开我。”

尼希尔眨了眨眼,抬头从他的手中探出头,微笑开口:

“嗯,然后呢?”

失去柔软面庞的手停滞在半空,五指僵硬地缓缓收拢,黑袍下的人却忍不住露出笑容:

“没有然后了。”

“那就好。”

尼希尔笑着闭起眼,微仰头将唇覆在手腕的伤痕上,牙齿轻咬住血肉,唇肉紧贴,小心翼翼地缀吸。

伊布尼亚能感受到伤痕处传来的吸力,还有饮血时因为方法时不时会抵到伤口的柔软舌尖。

他低头近乎痴迷地看着,看那湿润的黑眸半合着,神色流转间一如既往透出单纯,好似从未发现自己已被层层不可见的细密丝网包裹,唯有嘴角隐秘处的艳色越来越浓,为浅色的唇染上浓艳的红。

但伊布尼亚知道,他的爱人比谁都清楚这份阴暗的念想,也明白其中潜藏的危机以他的实力完全无法反悔抵抗,却仍然刻意放任这份贪婪的欲望被滋养壮大。

——他在纵容他。

他突然感到一阵干渴。

烧灼难耐的燥热从湿热的舌尖触碰过的手腕蔓延而来,与丢失的血液进行置换,霸占侵蚀思维,让喉咙只剩下欲望满足后才能被滋润的渴。

他压下唇角,咽喉滚动间,干渴愈加严重。

他的。

他的。

他颤抖着闭上眼,却又连忙睁开,无法控制地将痴迷的目光停留在尼希尔面容上,如同有实体般一寸寸粘腻舔舐而下。

那是他的爱人。

容颜,身体,肌肤,眼眸,气息。

无论哪一样存在都令他无法克制地深深着迷。

从今以后,他们的血液将永远共存,扎根体内,他融入他的身体,连死亡也将他们无法分离。

他的爱人啊……

“已经够了,你的身体还不足以承受太多。”

一直关注着数量的伊布尼亚及时出声,制止了尼希尔继续下去的动作。

尼希尔停下动作,分开缀饮的唇齿,却还是因为本能忍不住用唇蹭过伤口,防止血液流出。

“不用担心。”

眼前的手腕伤口在瞬间愈合,并移开。

尼希尔掀开眼帘,深黑的眼眸转动,停留在伊布尼亚的方向。

浓郁的黑,苍白的肤,艳红的唇。

被他的血浸湿,侵占的唇。

——干渴升腾。

他的指腹不受控制地落在唇上,污染上同样的艳色。

他看到尼希尔因轻笑弯起的眉。

“你看起来完全丧失了自控力。”

指腹在唇部的颤动下一齐移动,被迫浸染上更多的红。

他的眼蓦然骤缩。

他用颤抖的声音开口,用尽了所有的克制:

“让我冷静一下,这件事让我有点兴奋。”

兴奋到连身体都止不住战栗。

“好啊。”

他的爱人依旧微笑,欢迎他的任性。

他抬手,将他的爱拥住。

“我很开心。”

他喃喃着,再次轻轻在尼希尔耳边重复:

“真的,很开心。”

公爵府书房。

赛琳和公爵面对面坐着,公爵头疼地揉了揉额头:

“赛琳,你这行为……算了,有什么原因吗?”

赛琳反手从储物空间内拿出一份卷轴,那是自己早就编写好的谴责对方罪行的证词。

公爵扫了一眼,只见利落明了的控诉布满其中,看起来还是逐渐累加的,因为学校和家中所用的墨水稍显不同,留下的痕迹因此反复轮换,甚至还有尚未完全干透的,明显透露出这是连续创作。

……难为她了。

他顿时有些好笑:“你还真是准备充分,看来早就有这想法了。”

赛琳双手规规矩矩放好,十分乖巧地认真点头,与在学校的叛逆模样判若两人。

公爵望着自己女儿装模作样的姿态,摇摇头,有些好笑:“行,后续交给我处理就好,下次别这样了。”

“是别这么冲动吗?”赛琳眨眼,委屈巴巴地申诉。

公爵挑眉,重新收好手上卷轴,用它轻砸了一下她头顶,假装生气:“胡说什么,你做的很好,我的意思是让你下次别忍这么久,太委屈自己了,好歹我也有些权利,自然会负责为你出头。”

“痛哎——父亲,幸好我没长歪,不然照你这种教育方式,我绝对会被娇纵成个坏孩子。”被砸的赛琳故意抱头痛呼,但脸上笑容灿烂到不行。

“那也不怕,你要是委屈自己才可怕,如果这样,芙琳娜也会生气得活过来找我理论吧。”

公爵一边说一边慢条斯理地将证据收好:

“我的继承人不该受这种侮辱,我的女儿更不该被这种人用下流的眼光看待。”

赛琳对此极为感动,并忍不住开口:

“可是,父亲你确实没发挥作用啊,他不再纠缠还是因为我亲自动手了,你现在好好善后才对得起我吧?”

“……”公爵被噎了一下。

说得很好,下次别说了。

对这个公爵确实无法反驳,但他知道绝对不能心虚,不然这个小混蛋比谁都会顺杆子往上爬,外加作为父亲的自尊心作祟,所以他死不承认,只是换了个法子开始赶人:

“说完了是吧?那你可以出去了,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好好好,父亲让我走我怎么能不走呢?”

赛琳忧愁地看了眼自己父亲,悠悠站起来离开,脸上却净是克制不住的笑意,甚至步伐欢快到连头也不愿意回一下。

她边走还丢下一句:“那就全部交给你啦,我可是很相信你的。”

见此,公爵……公爵更郁闷了。

跑出门的赛琳想到父亲那副心虚,但又死命强撑着的样子,整个人笑得更为灿烂,被逗到不行,她带着笑意将手中的牌状信物转了一圈后拢回手心,随意晃了晃后收回储物空间。

她身上是早就穿好的骑装,所以没换衣物,直接就往马厩走,准备骑马出门前往目的地。

那是她此行的目标——母亲曾经所统帅军队的所在地。

她会带着母亲的信物,作为母亲的继承人,得到他们的认可,接替母亲成为那些士兵的下一位首领,从此担任守护家族领土的责任。

“唉……既要当父亲的继承人,又要当母亲的继承人,一个负责家族,一个负责武力,我真的感觉压力有些大,可惜哥哥没法帮忙,不然哥哥继承家族多好,我还是更喜欢和母亲一样,这可比处理利益关系时总是说话说半天,绕来绕去还真假掺半舒服多了。”

赛琳叹着气哀嚎,对自己未来团团转的忙碌命有些发愁。

但她也仅仅只是叹气,毕竟母亲不在后父亲也是这么过来的,只是父亲并不擅长领兵作战罢了,她要接过父亲手中的权利,自然不会落下这一份。

少女利落跨坐上马,马蹄奔走,飞尘掠起,不一会儿高挑的身影就逐渐隐去,再也无法望见。

公爵府中,伊布尼亚像感应到什么似的,往外看了一眼赛琳离开的方向,无形流动的命运在他眼中奔流起伏,尽情展示世间万千生灵交错的存活姿态。

他眸中神色冷然,对此并无任何想要插手的意思,但因为尼希尔的关系,他还是决定提醒一下。

他稍稍停下手中帮尼希尔按摩腿部的动作,一只手拉住本就放在自己双腿上的小腿,另一只手压着沙发向前俯身,极具压迫力的身形将躺在沙发上的尼希尔笼罩。

尼希尔自然察觉到了骤然暗下来的光线,还有腿部被环住的奇异触感,于是带着困惑将眼前的书放下来,从后面探出的头轻歪了下,在某人以身躯制造的领域中睁着眼,用深黑的眼瞳提出疑问,透出不自觉的信任。

伊布尼亚不受控制地弯起唇角,忽然有种忍不住想吻一下恋人眼尾,以期冀将那份茫然尽数吞入腹腔的冲动。

——毕竟眼前之人对他而言本就是无上美味。

他渗着饥渴贪欲的目光悄然扫过,却又用冷淡平静的面具将其隐没,不让汹涌的爱潮将贪婪危险的内里表露。

手上的力道在合适的范围内变大了些,令四指陷入柔软的腿腹,再熟悉不过的肌肤触感将指尖半裹住,激起层层颤栗快感。

他袍下的唇开了又合,几番纠结后,才抿着唇,暗自将因饥馋催生的唾液咽下,但目光却被死死钉在那双眼上,不肯离去。

“怎么了?”

尼希尔见他迟迟不动,决定先一步开口询问。

“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事……”他注视着这张时刻都令他着迷的面容,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提起赛琳的事,浪费这样美好的二人时间。

他暗含悔意,却还是告知了原本的目的:“你可能需要劝一下你父亲,让他多培养一位继承人。”

“?”

反应过来的尼希尔凝住了眼:“赛琳会出事?”

“并不是。”高处的身影又低下几分,离尼希尔更近了些,“这里困不住她,她迟早会离开,无法继续承担爵位。”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父亲提早锻炼出下一位继承人,防止赛琳离开后无人接替?”

“对。”

“那我去?”

“……”伊布尼亚只能沉默以对。

“好啦,我开玩笑的,我知道我不适合。”看到他这反应,尼希尔用书盖在鼻子上,弯起眼笑了,“不过这样看来,赛琳以后会过得很不错,真好啊。”

身下盛满笑意的眼眸流淌出醉人的甜蜜,引诱本就饥肠辘辘的人再难忍耐,于是覆唇于上,尽情汲取那份渴望已久的甘霖。

被柔软唇瓣吻住眼尾的尼希尔被迫闭上眼,只能在鼻尖溢出一声迟疑的声音来表达自己的困惑:“…………嗯?”

但他没有拒绝,这让本就肆意的人更为放肆起来。

时间静静流过。

寂静的房间中再次响起尼希尔困惑的声音,但这次带上了惊讶:

“嗯???”

过了一会儿,他才无奈又苦恼地开口:

“……你真不觉得直接舔,有些……过于变态了吗?”

“好像确实有些……”含着滚烫笑意的吐息喷洒在眼边,打湿了原本干燥的眼睫,“抱歉,没忍住,你笑得太让我……嗯……太有食欲了?”

“?”

有食欲?这是什么形容?

就算闭着眼,伊布尼亚也能感受到尼希尔听到这句话时的满头雾水。

他好笑地又落下一吻,小心翼翼地询问:

“我能吻你吗?”

尼希尔依旧闭着眼,但沾上水汽的眼睫轻轻颤了颤:

“……可以?”

尾音还未彻底落下,弥漫着恐怖渴求的亲吻就占据了唇瓣,撬开牙关,开始探索每一寸新领域,用一种不可挡的姿态将他反复品味。

尼希尔口腔的空气被霸道地掠夺走,这让他开始急促地呼吸新鲜氧气,却又在口腔中被再次无情夺走,仅有些许被慈悲地留下,允许被吸入肺部,以维持连时间都开始模糊的大脑维持清醒。

尼希尔在这样残忍的掠夺下连思绪开始模糊,所以他不知道拢住后脑的手是何时放上去的,腰部的手在何时将他紧紧拥住不许逃离,更无法记清压在脑后的指腹是怎么扣住他,协助口腔中作乱的舌肆意释放渴求。

他半睁开眼,却是一片水雾的模糊掩盖了视线,白茫茫湿漉漉的感觉将一切包裹。

他伸出有些无力的手,摸索着攀上了后腰处的那只手,有些委屈地拉了拉。

伊布尼亚顿了下,疯狂的渴欲被惊醒,让他依依不舍地退出尼希尔口腔,只是浅浅停留在唇上蹭过。

看着眼前呼吸开始渐渐平缓的尼希尔,伊布尼亚的心脏柔软成一团,却又在恨不得将一切都捧给眼前之人的奉献欲中衍生出近乎畸形的吞噬欲,更在这份吞噬欲中诞生了黑暗的憎恨感,让压抑已久的晦暗情绪爆发,霎时吞没了他:

为什么他不能以真面目面对自己所爱之人?

为什么他要经历如此漫长的等待,才能与对方拥有这么少的肌肤接触?

为什么世上之人都能尽情碰触爱人,他却连最简单的拥抱都要隔着一层衣物,只有在仔细追寻后中才能在衣物残留中追逐到那点可怜到近乎消散的,他无比渴望的体温?

是谁造就了这一切呢?

为什么只有他这般不幸呢?

为什么,所有比他幸福的,阻碍他的,不能被彻底毁掉呢?

明明是他的……他的……

他明明比谁都渴望将眼前之人彻底吞下,藏匿腹中,这样就再也无需忍受那份近在咫尺,却永远都无法尽情触碰的痛苦了,甚至无法再担忧任何人将尼希尔夺走。

阴暗的占有欲和毁灭欲交织,碰撞之下甚至真的造就了近乎饥渴的食欲升腾:

他暗着眼,再次探入对方口腔中,勾缠着舌尖,更为疯狂地扫荡过尼希尔口腔的每一寸,无论是空气,唾液,溢出的呻吟都被他贪婪地吞入口中,藏在胃里,连一点都不肯放过,甚至还因为不够满足而拼命索取,搅动。

他听到尼希尔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

他也是。

但不够。

还不够——

他的胃还在不断叫嚣着饥饿。

他还需要更多。

欲望的释放是如此难以遏制,那是至美的吸引,让人甘愿放弃理智尽情沉沦。

后腰的手从衣摆下探入,顺着削瘦的背脊攀附而上,像品鉴艺术品般扫过根根肋骨,脊椎,肩胛,连每根骨头的凸起凹陷都恨不得记在脑中。

后脑的五指插入发根,指腹紧贴着头皮,发麻的感觉从指尖不断传递,蔓延到全身。

尼希尔混沌的大脑迟疑地感受到了一丝危险。

他想出声提醒对伊布尼亚该结束了,但溢出的声音只是被碾成破碎的呻吟,吞入对方饥渴的腹腔之中,连一丝提醒的意味都没能表达出。

眼尾湿漉的痕迹蔓延而下,昭示着某人不可控的危险愈发可怖。

尼希尔眨眨眼,因缺氧而溢出的泪水被挤出眼眶。

他努力抬起乏力的手,试探地推了推伊布尼亚。但缺氧让他连拒绝的力气都不再拥有,指尖只是碰触后轻轻一推便失去了所有气力,垂落回原位。

但伊布尼亚还是感受到了,所以他停了下来。

他被欲望填满的大脑甚至还未清醒就开始因为恋人的拒绝而惶恐,惊惧感让他发热的思绪瞬间清醒。

他从疯狂的情绪中挣脱后,这才开始意识到自己干了些什么。

他急忙稳住尼希尔,先是用将对方头发弄得凌乱

的手理了几下头发,又是帮忙顺气呼吸,还用衣袖将两侧脸颊的泪水擦拭干净,却没敢碰发红的眼眶。

过了好一会儿,尼希尔才彻底恢复过来,乏力的四肢也开始正常起来。

他躺着回忆了一会儿刚刚那个好似窒息的吻,侧头看了一眼跪在一旁认错的伊布尼亚,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或者说他都没力气教训人了。

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依然带着微红的眼眶半阖着,连语气都有气无力:

“你要不还是承认吧。”

他用着疑问的句式,却是最肯定的意味:

“你就是变态,没错吧?”

无法反抗的巨力,握着腰部将顾梓溪抱起来放在高处的阶台坐下,高度的加持让原本比他更高的人现在只能到胸口处。

“亲爱的,需要我帮忙吗?”

拿过手,让手心贴在自己侧颊上,肌肤相触的暖意让他忍不住溢出一声满足的呻吟。

“不需要,我自己可以解决。”

顾梓溪毫不留情地将手抽出,眼神冷静,居高临下地将手抬起,防止这人再次实施行动。

那人仰头看着,没发表什么,只是嘴角的笑愈发浓郁,甚至渗出几分诡异。

他轻轻闷笑几声,向前一步更为靠近,眼神是狂热又温柔的炙热情感:“是这个副本太过简单了吧,如果更难一些,亲爱的是不是就会让我帮忙了呢?”

他弯了弯眼,幻化的类人样貌隐约显露出些许本体的庞大悚然:“亲爱的,我好想把他们全杀了,他们好喜欢打扰我们,真烦啊。”

“可以吗?”

顾梓溪依旧眼神冷静,只是在他这番胡言乱语后后将抬起的手放下,主动放在了他的太阳穴旁。

手刚放上,下一秒就是被那人仰头吻在掌心,怪物虚伪的体温通过唇瓣蹭过薄薄的皮肤。

“别捣乱。”顾梓溪吐出冰冷的命令,“我不想再经历一次大幅度变更的副本难度。”

听到心上人用罕见的语气说话,那人心尖都颤了颤,酥麻成一片,却仍旧眨眨眼,莫名有了点撒娇的感觉:

“亲爱的,你亲亲我嘛,只用一下,只一下我就不胡闹了。”

顾梓溪垂下眼,看着那人蠢蠢欲动的眼神,那是属于黑暗深处的未知之物注视有趣玩物的眼神,亦是猎食者对可口美味的贪婪觊觎,是无时无刻都藏在暗处舔舐身躯每一寸的汹涌饥渴。

他对上那人的眼,停在太阳穴的手移动,轻轻抚上那人眼眶。

那人睁大了眼,莫名激动起来,连眼下都染上了兴奋的红晕。

顾梓溪依旧只是沉默地,毫不犹豫地将大拇指按下。

噗嗤——

像捏破一颗葡萄一样,坚硬的指甲突破了视网膜,被柔软的白色组织包裹,染上淋漓的血色。

“你很烦。”

顾梓溪俯视着那人,手指微动,搅动出一片泛滥的泥泞血腥:

“我不喜欢疯狗。”

“哈——”

那人大笑出声。

“亲爱的,你真的……真的好可爱。”

他闭上嘴,仰头,急促地喘息了一声,连呼出的气体都染上情欲的热潮,嘴角挂上了抑制不住的疯狂笑容。

“我果然——最喜欢你了。”

顾梓溪顿了一下:

他好像感受到了这人靠近时,对方小腹传来的诡异热度。

“我会听话的,亲爱的,别生气了,好吗?”

他迫不及待地靠近顾梓溪,想要寻求心爱的人类的回答。

拇指因为他的动作陷入得愈深,他残留的完好的另一只眼中满溢的疯狂愉悦也愈发狂躁。

脚部感受到的灼热凸起越发明显。

顾梓溪垂下眼,感到有些烦了:

这根本就不是惩罚,只会让某个疯子更开心罢了。

他将手从眼眶拿出,不愿再继续给这人甜头。

他听到了浅浅的失望叹息。

但仅是一瞬,那人又重新振作起来,跃跃欲试:

“亲爱的,我来帮你清理一下吧。”

不等顾梓溪回答,那人就将那根手指含入口中,湿热的舌热情地缠绕着,寸寸吮吸将血液吞食,口腔的振动透出强烈的渴望,好像恨不得将口中的拇指也吞进去。

顾梓溪歪头,转了下手的方向,让其余四指扣住那人下巴,口中的拇指用力压住舌苔,那是大到能让普通人舌口分离的狠毒力气,却无法对怪物造成分毫伤害。

但当怪物依旧毫无反抗地笑着张开口,仍由他早就想吞入腹中的猎物离开口中,明显透出嫌弃地用纸巾将他留下的涎液擦干。

怪物破损的眼球早已修复完毕,流出的血液也消失不见。

他伸手环住人类的腰:

“亲爱的如果喜欢,我会亲自将我的眼球送给你,绝不会脏了你的手,毕竟我的一切都是亲爱的。”

他抿了抿唇,有些害羞一样,与之相反的却是眼中愈发恐怖的贪婪觊觎。

“只要亲爱的在我身边,时不时投喂我就好了。”

他轻轻靠在顾梓溪腿上,喃喃似地自言自语:

“亲爱的,你要知道,饿疯的怪物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他轻嗅着人类的气息,笑出了声。

麻烦。

顾梓溪移开眼,看向黑红交接的远方天空:

真是一条贪婪、不知节制的疯狗。

“你们还不醒吗?药物时间明明到了,再装睡我可是会生气的。”

陌生的声线传入耳中,甚至有几分回音。

……谁?

从混沌中苏醒的大脑难以处理这些信息,但莫名绷紧的神经不断催促他醒来面对未知。

努力掀开被黏住的眼皮,视线中满是高糊的大片色彩,让他缓了好久才看清。

在看清的第一刻,顾梓溪就与反坐在靠背椅上的男人对上了双眼。

男人跨开腿坐在面前,双臂重叠搭在椅背上,手上带着黑色革质的手套,靠在手臂上的脸也戴着一个夸张笑容的白色面具,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

“哎呀,你好,你是第一个醒的呢。”

他将头靠近顾梓溪,故意上扬的声音满是惊喜。

但后背坚硬挺直的硬物感,双手被绳索反绑在背后,整个人被困在椅子上无法动弹的现状明显在说眼前这个可不是什么好心人。

“既然你醒了,那我们再一起等三分钟吧。”男人侧头看了眼其余同样被困在椅子上的人,回头跟身后同样装扮的几个同伙说:“j,你来计时,三分钟一到就把剩下的人全弄醒。”

“好的。”同伙中的一人拿出手表,眼睛盯着表盘,嘴中机械地念着:“1——2——3——”。

压抑的数数声在不算大的房间里回荡,回声更明显了。

顾梓溪后背挺直,尽力让后背紧靠着椅背,来获取一些支撑,好平复后脑处如针刺般一直在叫嚣的危险感。

他平视眼前唯一能窥探到男人面具后真容的孔洞,看到了一双带着几分浅绿的棕色瞳孔,盛着满满的兴味看着自己。

他侧头回避了这道视线,余光看到了同样被绑在椅子上的十多个人,那些人都是齐刷刷垂下头沉睡的样子,乍一看就像多具毫无生息的死尸。

但只要仔细看,就能发现里面的大部分人都是经常能在期刊上见到的身影,一个个非富即贵,身家在国内都是排得上号的。

他甚至还在里面找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他的上司,一个被特意放下来历练,以后回去继承家业的小少爷。

如果他没记错,他失去意识前,是不是刚好在停车场角落碰到了这位小少爷,还瞄到了对方身后站起的人影,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他和小少爷一起倒了下去。

他可没有什么隐藏的富二代设定,全部身家加起来对于其他在场的来说也只是九牛一毛,对这些看起来胃口就很大的绑匪来说,哪怕全部交出来也不够塞牙缝。

所以,很明显,他大概率不是绑匪的目标,只是因为目击到了现场被顺便带走的倒霉蛋。

但这更糟糕,因为他这种付不起赎金的人对于绑匪来说完全没用,除了平白增加他们的工作量以外毫无用处。

不……还是有用的,毕竟这么多人,总要有几个被拉出来杀鸡儆猴的,这样才能让其他人乖乖听话。

而他大概率就是那个会被选出来展示的‘鸡’。

“77——78——”

机械的数数声再次响起。

“好慢啊——还没有人醒吗?”男人懒洋洋地拖着声音,仰起脖子又看了一圈周围,语气有些不满,“他们真不听话,明明都该起床了。”

“不听话的人就该好好教训,你说是吧?”

他说着说着,突然一下子回头直直看向顾梓溪,语气诡谲。

顾梓溪没回答,只是继续移开脸防止和对方对视,后背悄悄绷得更直了。

他现在只能努力祈祷这人不会拿自己开刀,只有这样才能活得更久些。

他听到了男人低沉的闷笑声。

刺耳的椅子移动声乍然响起,男人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往外面或站或立的几个同伙走去。

顾梓溪脑中警铃忽然大作。

他死死盯着男人伸出的手,盯着男人接过黑色的物品,调试几下后抬手对准昏迷的几人,然后——

‘砰!!’

震耳欲聋的声响骤然划破死寂,空中迸溅的血色淅沥沥洒在衣物和地面,唯有一人一如既往口中念念:

“179——180——”

“啊?——啊!!!”

撕心裂肺的哀嚎从椅子上的一个男人口中冲出,像到了岸上的鱼一般扑腾挣扎,颤抖痉挛的躯体不住蜷缩,脸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滚落,椅子脚在地上不断摩擦出刺耳的划拉声,肩膀处血肉模糊的黑洞不断咕噜噜冒出新鲜血液。

剩下原本垂着头的人如同被一齐按了启动键,猛地都抬起了头,全部看着缓缓放下枪的男人,眼中全是惊恐之色。

“看嘛,多简单,这么一会儿不就全醒了吗?”男人双手张开,俯视着所有人,面具上的笑容夸张又狰狞。

被他视线扫过的人都害怕地移开视线。

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走到被枪打中的人质面前,欣赏了一会儿对方丑陋的姿态,然后冷不丁一脚把人踹翻。

“乱叫什么,不是还死不了吗?吵死了。”

满头汗水的男人倒在地上,叫声更凄厉了。

“啧。”男人口中发出嫌弃的声音,在那人面前蹲下,枪口直接伸进对方因为大喊张开的嘴巴。

“还要吵吗?”男人笑着问。

那人颤抖着努力摇头,惊恐的闷哼声压在口中。

“这才对嘛,安静点,别吵到大家。”

把枪口从这人口中拔出,男人连说话的语气都和善了好多。

他拉着对方的椅子将人拉起来,那人死死咬住嘴巴不敢发出声音,连嘴角都咬出来血。

男人满意地用枪身拍了拍对方苍白的脸,又看了看肩膀处濡湿的红色液体,呆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用手摸了一圈伤口,黑色手套染上了红色光泽的液体。

男人看着手上的东西,忽然转头看向顾梓溪。

顾梓溪:?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呵——”男人笑了一声,“我突然想起来,作为第一个醒来的人,我应该给你一份奖励才对。”

其他人在这时一起看向顾梓溪,眼神各异,无论其中是绑匪的看好戏,人质的庆幸、幸灾乐祸、感同身受的悲凉,通通都化作同一个眼神:

——好了,你死定了。

顾梓溪:……

不,我不想要,你能别过来吗?

他微微睁大眼看着男人走到自己身后,能感受到带着血腥气的身影笼罩住了自己。

顾梓溪的脖子忽然被一只手围住,温暖湿热的感觉黏在了颈项,又湿漉漉地滑下。

男人低头在他耳边轻笑,摸了一手鲜血的那只手虚握在他脖子上:

“你的脖子真适合用手握住。”

被血液染上几分暖意的皮革感一直落在颈间,男人一边说着,濡湿的感觉一边围着脖子上缓缓抹了大半圈,血腥味一下子冲上鼻子。

顾梓溪低头,下巴抵在对方手背上。

他看到身上依旧是今天工作时的穿着,但外套早已被脱去,只剩下一件白色衬衫。但现在刺眼的红色正顺着衣服往下蔓延,把布料染出一大片不规则的区域。

红色有些刺疼了他的眼睛,让他忍不住闭上眼逃避。

黑暗的世界在此刻都显现出一种安宁。

他这样想着,脸上却突兀地出现一抹稍显坚硬的触感从脸上滑下。

顾梓溪霎时睁眼,和男人面具下的眼对了个正着。

男人棕绿的瞳孔在阴影中倒映着他的面容,漆黑的情绪在里面不断涌动。

“真漂亮。”

男人如是赞叹,着迷地看着他被抹上一道血痕的侧脸,像是被他的样貌吸引了一样。

但顾梓溪清楚,他的脸虽然不算差,但也绝不是能让人惊艳的类型,更别提称得上漂亮了。

既然如此,这个人的意思很明显了——他觉得沾在自己脸上的血液好看。

顾梓溪:“……………”

真变态。

顾梓溪心底有些发毛,但这种情况下反抗绝对会触碰到男人不正常的某根神经,为了安全着想,他只能默默承受对方染血的手指在脸颊上作乱。

“你喜欢这个奖励吗?”

男人捏着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

“……喜、欢。”

顾梓溪咬着牙从嘴里憋出这两个字。

“很好。”男人松开手,明显开心了很多,“我也很喜欢。”

哦,你高兴就好

顾梓溪整个人都有些麻。

但高兴的男人没满意多久,忽然侧了一下头,又定定看着顾梓溪了。

“?”

顾梓溪不知道对方这次又想做什么,这人已经看了自己好几次了,不过这次好像特别注意眼睛。

……是他眼睛那有东西吗?这么一说他好像确实隐约看见了红色的虚影,可惜看不清楚。

顾梓溪看不到,但男人能清楚看见点缀在他眼下的细小血珠,半凝固地停留在那双深黑的眼眸周围。

男人的瞳孔微微放大,面具掩藏下的嘴角弧度也开始上扬。

他忍住抹去那滴血的冲动,转而扫视对方绷紧的身体,还有努力避开自己的眼神,忽然又有些不开心了。

“你好像不喜欢说话。”男人有些苦恼,不自觉转了一下手上的枪,“总是闭着嘴干嘛,真浪费。”

被认为不喜欢说话的某人:“………”

怕不是自己再不开口,这人就打算一枪崩了自己,好杜绝浪费。

顾梓溪将视线移回来,看了一眼对方手上极具威慑力的武器,呼一口气,努力忽视脖子上血液变凉后湿冷滑腻的感觉,虽然做不到语气友好,也尽力维持平静:“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随便说什么都可以,但你是在害怕我吧。”男人望着顾梓溪停在手枪上的眼神,笑了,“我又没说要对你动手,你就这么警惕,搞得我都有些委屈了。”

“明明我还是挺和善的,毕竟现在一个人都还没死,你说对吧?”

在场众人质:?

你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人话吗?

其间中枪那人的脸上神色更是精彩,其中情绪之复杂竟一时难以辨别。

顾梓溪也同样有几分无语,但他终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继续看着男人,随时注意对方的下一步行动。

“对吧?”

男人忽然开口,但话语简短到让人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

顾梓溪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向自己寻求刚刚那个问题的答复。

——‘你’

他恍然发觉,男人问的只是他一人。

顾梓溪后脑勺的凉意更明显了,他微微抿唇,刚想要开口应付一下,就看到漆黑的枪口抵在了胸口,靠住心脏。

毫无预兆。

顾梓溪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就是呼吸一紧,身体也连忙后退,却被椅子靠背死死抵住,只能看着枪口随身体移动继续靠在胸口。

他的视角里只能看见一头茂密的黑发,因为男人将头埋在了他侧边,身上犹带着子弹射出后的硝烟味,和浓郁的血腥味一同涌入鼻中。

……血腥味更重了。

男人身后,十多位同伙一齐注视着这边,看起来个个兴致勃勃,甚至还有人起哄地吹了声口哨,喊出了男人的代号:“z,你快点啊,你都和你的小猫玩了好久了。”

……?

……小……猫……?

在人体对危险情形的自我应激之下,顾梓溪心脏跳动急促又慌乱,脑子也有些开始迟滞,令他对于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起先只有茫然。

他听到耳边的z好像因为那话话轻笑了一声,闷闷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别害怕啊——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要杀你。”

“心脏跳得这么快,看来你不喜欢这个,下次不这么玩就是了。”

枪口从胸口上移开,压迫感远去,顾梓溪的心脏这才缓了一些,后颈上汗毛倒数的危险感也才勉强褪去。

然后他听到了z满是槽点,完全就是在挑战正常人三观的解释:

“我只是想带你来这玩玩,因为养宠物的说要多陪陪小猫玩游戏才好。”

顾梓溪:???

你在说什么?我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

然后……你说这是玩?

在他呆怔的目光下,z把枪扣在后腰上,又不知道拿出了什么东西,随后顾梓溪就感到手腕一松,挣脱了束缚。

活动了一下被锁住许久的手腕,顾梓溪有些诧异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意想之中那样难受。

他视线悄悄扫过四周,包括身边的z,一直盯着他的同伙,还有神色有几分期待的人质。

……但他自身都还难保呢。

不知道这人打算做什么,自己又能活多久,就算绳子解开了,这么多人自己一个也不可能制服,又怎么可能解救人质,唯一的希望就是联系到外面的人。

判断完形势后,顾梓溪还是选择继续乖乖坐在椅子上,等待身旁的人发话。

z握着顾梓溪的手,拇指轻按了下被磨出的红痕,暗暗皱眉,抬头跟同伙道:“剩下这些家伙交给你们了,我要带他回房间了。”

他起身,顺手拉了一下,发现没拉动,于是回头

望着顾梓溪,语气带着调侃:“你不起来,是想要我抱着你离开吗?”

隔着手套他也能感觉到那人手一紧,抬起墨色的眼观察自己,然后借力站了起来,沉默地跟在他身边,也没想着挣脱。

还是不说话。

z歪头,看着一直不愿意开口的人,有些失望,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玩太过让人不开心了,

明明声音这么好听,不说话太浪费了。

刚才这人第一次开口,虽然只有短短两个字,语气也极为勉强,但清浅柔和的声线依旧让他心底一动。

他真的很喜欢听顾梓溪说话,甚至把人带过来后就一直坐在面前,期待对方醒过来后第一个看到自己,但就算这样,对方的目光也并不是随时都停在自己身上,而是更喜欢观察其他人,就算自己主动引诱开口,也才只简单说了两句话,准确来说只有十二个字。

……小猫真的好冷淡啊,都不喜欢理我。

他拉着顾梓溪的手在前面带路,心情既高兴又萎靡,矛盾得不行。

顾梓溪在被带着走路的同时,也一直在观察周围的构造,默默记住这里的地形,好为未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的逃跑做准备。

在这期间,他的眼神总是不受控制地扫过z衣服走动间露出的东西,心底暗自沉思。

——枪。

那把枪就在眼前,而他只要伸出空着的那只手,就有机会拿到武器。

但拿到之后呢?在他抢夺,打开保险栓,瞄准要害的一系列动作中,只用转身夺取武器,或者直接把自己打倒的z,又需要多少时间?对方肯定有经验,也会比自己更警惕,被发现后,从没锻炼过的自己根本不可能对付得了z,只会被打倒在地。

退一步讲,就算杀了对方又如何,他知道同伙有几人,外面有多少人守着,听到枪声后其他人多长时间会赶来吗?

他逃不掉的。

一番权衡利弊后,顾梓溪呼吸放缓,还是选择放弃,继续跟着对方走。

“真好啊。”

但前面的人突然开始说话,语气很高兴。

这人好像一直很高兴。

莫名其妙的高兴。

顾梓溪皱了下眉。

他看到面前的z停下脚步,转头看着自己,灯光在棕绿的瞳孔留下晃动的暗影,明灭不定:

“我还以为你会把东西抢走呢,等了好久。”

顾梓溪脚步一顿。

“看来你主动放弃了逃走的打算,那真是太好了,我好开心。”z握着他的那只手将五指插入他指间,紧紧扣住,语气中的笑意更明显了:

“你知道吗,这把枪里……其实已经没有子弹了。”

顾梓溪眼神顿了一下,掩饰一般垂下眼帘:

钓鱼执法啊。

那没事了。

“你好像真的不愿意和我玩,其实你把枪夺走也没关系,我本来也只是想让你抢着玩的。”

“多陪我玩玩吧——”

顾梓溪侧头,慢慢闭上眼,并不相信对方会忍耐到这地步,他更相信这只是z恶趣味的一环,以便名正言顺地折磨他。

“……”

z面具后的笑意僵硬了起来,脸色一点点沉下,但并没有没表现出来。

他沉默了片刻,又带着笑开口:

“在带你来之前我就查过你了,你的名字是顾梓溪,对吧?”

“……嗯。”

见他好不容易开口,z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大,刚刚那点阴郁心情也随之散去。

他拉着顾梓溪的手晃了晃:“那你睁开眼睛吧,看着我好不好?”

等了一会儿,顾梓溪也没有很明显的动作,z就知道对方又开始拒绝他了。

他手上摇晃的动作一停,又随之若无其事一样开口:

“梓溪,我的枪虽然没有子弹了,但我手上还有一把匕首。”

他向前一步靠近,微俯下身体靠近:

“梓溪,看着我。”

被他威胁的人果然选择了回头,缓缓睁开眼对他回以注视。

他又看到了那片苍冷寂寥的黑夜。

“啊——没错,就这样,好好看着我,别移开视线。”

“——真漂亮。”

z轻声呢喃。

果然……是之前一眼就将他吸引的色彩。

他现在还能想起那时惊鸿一瞥,看到昏暗区域中衣着整洁的顾梓溪扫视四周,深黑冷寂的瞳孔映着点点照明灯光,毫无察觉地扫过自己所在方向时,蔓延占据全身的悸动贪欲。

‘真漂亮。’

‘想要。’

那时的他脑海中只剩下了这两句话。

在动手给顾梓溪注射药物后,他倒下时z主动用手接住,随后用手不断触碰描摹着他的五官,特别是他闭合的眼。

说实话,这张脸清秀白净,却并不属于惹人注目的范畴,在z见过的所有人中也排不上前列,甚至只要他愿意摘下面具,他自己的面孔都会比对方更夺人眼球。

所以,他以为少了那双令他着迷的眼之后,相比之下逊色不少的外表会让自己厌弃这人,但身体深处依旧在持续膨胀的贪欲告诉他并非如此。

他还是想要他。

他依旧好想要他。

z有些迟疑地眨眨眼,将怀中昏迷的人又抱紧了几分,不断叫嚣的诡异空洞这才有了几分满足。

本来对于目击者他们大多都是直接灭口,而不是费心力带回去,毕竟就算是用来示威展示的工具人,死到临头也还是愿意用全部身家来换一个痛快的,这种身家太少的无论怎么也榨不出多少油水,基本毫无利用价值。

理智在这样告诉他,但他还是选择了将人带回来。

当时的他是这么对同伴说的:

‘我想让他当我的小宠物,我想养他。’

……应该是宠物吧?

他也并不确定,他只能知道自己真的很想把这人养在家里,甚至是关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对方依靠自己的照料生活。

他失神地从回忆中挣脱,才发觉自己在不知觉中将手套脱下,拢住对方的脸,用拇指将对方眼下的血珠抹去,留下浅浅的红印,又在眼下不舍摩挲许久,流连不去。

“你喜欢我的眼睛?”

“对啊,你的眼睛……”z刚想多夸几句,表达自己的喜爱,就被顾梓溪打断了。

“那你是想把它挖出来吗?”

“……?”

z呆住了。

“你对我总有需求吧?是想要我的眼睛吗?”

那双濡湿的黑眸冷静地看着他,没有一点害怕。

顾梓溪像期待中一样说了这么多字,但z却并不开心。

他皱眉:“我没有那种嗜好,q那家伙才喜欢收集器官。”

“我说过的,我不会对你动手,我也已经警告过其他人,你只要好好待在我身边就行。”

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可信力可太低了,顾梓溪自然很难相信,但还是不得不表现出信服,谁叫自己现在在人家手上。

“为什么呢?”

z的手并未从顾梓溪脸上移开,他只是靠得更近了些:“我想养你。”

“在停车场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想养你了。”

“………”

顾梓溪沉默片刻,理清楚了这里面的逻辑,才开口确定自己的猜测:“你是因为想养我,才把我给绑了?”

“对,直接问你你肯定不会同意,但我又真的好想把你养在身边,就只能把你带回来了。”

z十分理直气壮,语气中甚至还透出满满的开心:“这样你就没法拒绝我了。”

顾梓溪:“?”

哇,那你好聪明哦。

当然,如果对象不是我那就更好了。

顾梓溪直接被这神经病一般炸裂的逻辑给弄懵了,看着z的眼神也逐渐变得奇异。

对方的眼神终于不再是冷漠的一成不变,z不由得高兴起来,顺势诉说自己一直以来的念想:

“你会留在我身边,我会负责你的全部,接管你的全部,无论是衣食还是生活,我都会完全承担。”

“我会帮你换衣服,帮你洗澡,亲手喂你吃饭,买你喜欢的东西,陪你散步玩耍……我会好好养你的。”

“梓溪——”

“梓溪——”

“梓溪——”

他像得到心爱玩具的孩童一样,用手抱住顾梓溪,高大的身躯将对方困在其中,兴奋地把这个称呼放在口中反复品味,喋喋不休。

“你以后就是我的啦——”

湿冷的毒蛇用躯体紧紧环住猎物,蛇信在猎物耳畔嘶嘶作响,吐露出甜腻瘆人的欢欣。

“滋滋……梓溪……滋滋……我……滋滋……滋滋……”

“——找、到、你、了。”

广场的电子屏幕疯狂闪烁,无规则的花屏下,笑容喜悦到近乎狰狞的面容不断被扭曲成像素,呲呲的电流声和怪物的声音反复交叠,刺耳至极。

在这声音下,所有车,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停了下来,瞬间安静,无论是埋头走路还是玩手机,都齐刷刷抬头,眼睛死死盯着他,连眼睛也不愿意眨一下。

来往的车辆停在路上,车里的人或像壁虎一样趴在窗户上,扭曲着身体挤到他所在的一边,双手扒住窗户,只露出一双眼,一动不动,有的甚至四五张脸将玻璃挤的满满当当,乍一看像意图挣脱,扑向猎物的未知生物。

无数人从车里窥视他,监视他,恨不得将眼球都贴在窗玻璃上,用视线将他紧紧缠在原地。

麻木的呆滞眼神尽数落在他身上,神情却扭曲而癫狂,嘴角笑容夸张得几乎裂到耳廓,许久不眨的眼睛双目赤红,湿润泪流,却依旧死死盯着落网的目标。

顾梓溪呼气,试探着,缓缓后退一步。

谁知脚才刚落地,就见所有人齐齐向前一步,沉重的脚步声布满满满当当的大街,那些人本就癫狂的神情愈发可怖,甚至添了几分狂躁,犹如生气一般,神情凶狠的好似要上前将他的喉咙咬碎。

顾梓溪停住了脚步,不想继续激怒这些人背后的存在。

——那个怪物快到了。

该怎么办?如何逃?

他不断扫视周围,试图寻找突破口,却突然手腕一沉,一个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语气机械沙哑,布满血丝的死寂双眼始终注视着他的面孔,连一丝都不愿移开。

“……不准……走……”

“……我……的……”

说完,那人突然顿住,随后痉挛似的颤抖,像突然失灵的机器,差点就要散架。

——然后猛地抬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顾梓溪眉心一跳,立刻上前拉住对方,却见那张青紫的脸又露出嫉妒到扭曲的神情,情绪激动到无法抑制,只是不断重复着喃喃,不可置信:

“你碰他?你碰了他??你碰他……你碰了他……你怎么能碰他……你怎么能去碰他……他怎么配让你碰……他怎么配让你碰他……你碰了他……你碰了他…你碰了他你碰了他你碰了他你碰了他……”

他猛然抬脸,整张脸只剩下狂乱疯癫:

“杀了他!”

他/它笑,牙齿紧咬:

“他该死。”

顾梓溪始终冷淡注视着这人失控的姿态,期间悄然放开拉住无辜之人的手,在心底默默说了一声抱歉。

打定主意后,他再次伸手,用力将那人拉过来,与对方面对面,顶着对方痴迷和嫉恨交织的瞳孔,狠狠地给了对方一巴掌。

那人被惯在地上,突然就没了动静。

顾梓溪手指弹了一下,试图缓解因为太用力,反倒有几分痛的手掌。

突然,冰冷滑腻的触感落在手臂,扣着脉搏滑下,爱怜地抚过掌心,湿凉柔软的舌苔舔舐而过,属于怪物的尖牙抵在手指,蠢蠢欲动。

“我到了。”

冰凉的吐息在耳畔滚落,后背贴上了毫无心跳的胸膛,顾梓溪听到了怪物冰冷危险的嗤笑,平静、居高临下,似乎依旧是初见时作为非人对人类的蔑视姿态,不复刚刚的癫狂。

但他看到了,怪物布满深黑鳞片的尾肢高高抬起,停在刚刚那人脑袋上方,锋利的尖端在阳光下甚至闪过反光。

“千年前,神灵行走大地,人类信仰不同的神明,为什么提供信仰与供奉,祈求神明降下福泽,其一为祝福自己或庇佑家族,其二为恩怨情仇。

但不知何时起,神明逐渐在人间失去踪迹,不再为供奉者提供神祝,失去信仰的人们开始惶恐哭求,只为让神明归来。

但神明从未再次踏足人间,释放神迹。

就此,人间回归人类,再无神迹。”

合上根本没有字迹的厚厚书籍,已为人母的女子笑着俯视自家孩子。

八岁的孩童睁眼仍是懵懂,只半懂不懂地问自己母亲:“那现在没有神明了吗?”

“不是哦。”母亲揉了揉孩子,神色温柔,笑意盈盈,“还有神明留在人间,受着人类的供奉。”

“在哪呢?”孩童又问。

母亲笑了一声,俯下身,长裙摩挲滑落。

“在这呀。”

——我们家里,一直有一位神明呀。

“神明生命悠久,我们家族作为供奉者世代继承这份职责,现在我告诉你这件事,是想让你初步了解你未来的职责。”

手掌摸在孩童头顶,安抚:

“在我之后,就由你来侍奉那位大人了。”

“你还小,不用知道太多,我会一点点将这些教给你。”

“但在此之前,我们会将你带到那位大人面前,看你是否被允许赐有这种资格。”

孩童的眼中满是困惑,只是看着母亲,却并不对方话语中包含的意义。

那是一个家族施加在代代成员身上的枷锁,也是依靠神赐达成一切的通天路。

没有家族能抵抗这种庇佑。

——————

那一天终于到来。

母亲整理仪容,父亲为他引路,孩童第一次知晓老宅原来还有一个庞大的地下所。

地下的入口大门处绿植茂密,池塘、凉亭、假山、人造太阳……一切庭院该有的都有。

虽然在地下,门外的一切乍一看却与外界毫无差别,只是少了生灵活物,静的出奇。

父亲带着他走到门前,没做什么,但大门自己开了,有上好材料制作的门打开时没发出一点声响。

出乎意料的,门内什么都没有,准确说是什么都看不到。

它只是黑暗。

无尽的黑暗。

门外人造光明亮,却在大门处被黑暗吞噬,屋内的黑暗与外界光明行成诡谲的分界线。

一切都透着不寻常。

但他的父亲毫不犹豫带着他走了进去,任凭这片黑暗把他们吞噬。

这片黑暗很安静,他们走了一段路,它一直都是这样寂静。

但突然,它开始变吵了,想一下子涌入了好多人一样。

他听见了男男女女窃窃私语,黑暗中好似有无数双眼注视他,嬉笑打量,视线灼人,个个垂涎欲滴,几欲拆骨吞肉,如同注视最肥美的羔羊洗干净主动爬上供桌。

这些真的是人吗?

真的有“人”在注视同类时,像看待食物吗?

孩童抓紧了父亲的手,轻轻缩了下脖子。

但很突然,那只不被父亲牵引的手,行走摆动间,传来了突兀的冰冷触感。

有“人”以掌对掌,抬起了他的手,大了一圈的手掌微拢,又按又捏,像在观察。

那手与他接触,能感到手骨上皮肉包裹的恰到好处,瘦削修长,连骨头都带着雅意,碰时细腻丝滑如上好丝绸,温度却较之人体更低。

这是与他稚嫩的手完全不同的触感,不似同龄人的软肥,也不似父亲的厚实,更不似母亲的修长。

他想张口呼唤父亲,但什么也没能做到,只有手指点过下唇,留下的一点细细凉意。

行走之中,好似有无形的东西拂过发尾,轻嗅后颈软肉,寒意阵阵,激起后颈一片紧绷。

这般过了半分钟罢,那双手才消失,他父亲也停下脚步,急忙躬身低头,一把将他推至身前,压在肩上的手指僵硬到咯人。

一片漆黑中什么都看不到,却忽然出现一双手钳住他两颊,冰凉的熟悉触感将他侧颊压出两个凹陷。

他睁大眼往眼前看起,却依旧是一片深黑的未知。

他感受到父亲的手收了回去。

未知生物靠近他,声音幽冷,似有鲜红的弧度绽开,生动诠释何为血口。

“供奉者继承人……年纪还这么小……”

那片鲜红凑近,先是顺着他的脸轻嗅几下,动物一般试探。

嗅完后,再是用两侧尖齿钳住他脸颊的嫩肉,微微研磨,似乎随时准备咬下。

“等你长大要好些年……要不我现在把你吃掉,也省了这番力气?皮肉这么嫩,刚好是最可口的时候。”

那未知之物开玩笑似的这么说着,却自知舌上真切漫出了渴意,连看孩童的目光也染上了真情实感的吞噬欲望。

那是一种注视食物的饥渴,透着独属于食物链顶端的侵略性,直让人皮肤也生出近乎真实的刺灼感。

孩童微微睁大眼,好像被吓到了,但又懵懂怯弱,故而只双眼下垂,颇有几分委屈。

按理来说未知生物这个姿势没法看到孩童的表情,但祂确实能纵观周身一切,所以停下了研磨动作,只用舌尖轻抵齿下软肉,捕食欲忽的退却,待舌尖彻底感受肌肤的柔嫩触感,才颇为愉悦的离去。

未知生物俯视孩童清澈的瞳眸,艳红的舌舔过齿尖,眼睛隐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

“可。”

祂只是简单开口,一旁的父亲就立刻露出狂喜之色。

冰凉的手指下滑,停在孩童脖颈汩汩处,让指腹也染上了几分热意。

祂垂眸,观察人类被手指冻得打了个寒颤,条件反射握住他手指,意图将手指拉离肌肤的动作。

人类孩童的手还是太小,五指握拳也只能裹住一根手指,但掌心热意汹涌,连祂都感到几分烫意。

……鲜活的生命力。

祂不再动作,只是掰开对方的手指,再次隐匿于黑暗。

“退下。”

“遵命,大人。”

——————

男人和孩子离开了。

祂轻移视线,与刚才种在孩童脖颈处印记共鸣的力量绕指浮动。

盯视手指,那抹烫意还隐隐残留,蛊惑祂将注视投向外界。

重新沐浴在阳光下的人类跟着自己父亲离开,侧仰着头,乖巧聆听着对方的教导,学习未来供奉祂所需知晓的仪式和禁忌。

光芒明亮温暖,毫不吝啬洒他一身,描摹勾勒自己亲自丈量过的身体。

十年。

这是距离对方继承这个侍奉职责的时间。

人类的生命和岁月总是过于短暂。

鲜活懵懂的生命也会染上世俗之色。

十年后,这任供奉者又会变成什么模样?是权欲惑心,财富遮眼,还是贪心不止?

阖上眼,指间力量缭绕散开,祂就此睡去,此处其余生灵俱是沉默,不敢滋扰。

神明沉睡,万物寂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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