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节
待萧燕菡、陈子箫他们见过秦之惠后,徐怀又请他们到斜对面的房间里说话。
“什么,你还要刺杀殿中侍御使许浚?”萧燕菡听徐怀说出他的打算,惊问道,“你既然揪住秦之惠是通风报信之人,将他交给你处理,我们也无话可说,但为何还要冒险行刺殿中侍御使许浚?”
“我之前有说过,有人暗中向赤扈人通风报信,致使宣武军夜袭虏营覆灭,这事已在城中暗中流传开来,这事对汴梁军民士气打击之重,犹在满朝文武卑躬屈膝乞和之上。我明天以宣武军残卒的名义,将秦之惠的尸首吊到南熏门头,能了结这事吗?汴梁军民会相信小小的鸿胪寺礼宾院丞就是通风报信之人吗?”徐怀轻叹一口气,说道,“我得多借几颗头颅啊!”
“满朝文武皆卑躬屈膝乞和,你觉得这形势还有可挽回的余地吗?”萧燕菡急问道。
“怎么又绕回来了?”徐怀笑道,“要没有余地,我来汴梁作甚?我请张雄山过来,原本就是想着请他传信给你们,要你们相信形势并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陈子箫坐一旁不吭声,萧燕菡满心觉得徐怀嘴倔,双手抱于胸前,说道:“你说,我们听着。”
“请缨云郡主、朱沆郎君过来,”徐怀跟站一旁的周景说道,让他将缨云郡主、朱沆郎君过来与萧燕菡、陈子箫见面。
不要说萧林石了,陈子箫这些人对形势的认识都非常的清楚,要说服他们相信形势犹有挽回的余地,徐怀就不能有太多的隐瞒,这时候只能将缨云郡主及朱沆请出来跟他们见面。
“我随景王守巩县之事,你们到汴梁后应该有听说吧?”徐怀将缨云郡主所遭遇的事情,跟萧燕菡、陈子箫简单说了一遍,说道,“我朝庙堂之上确实是腐朽不堪,也确实令人失望之极,我不否认,但你们也不要忘了,我朝庙堂之上并非没有清醒之人,目前只是缺一人张扬意气罢了……”
“你们要拥立景王?”陈子箫这时候震惊问道,但猛然看到缨云郡主随周景、朱沆走过来,站门口听到他这话满脸的震惊,很显然她还不知道徐怀的意图。
徐怀侧头看到缨云郡主目瞪口呆的站在门口,站起来揖礼道:
“郡主,山河残破至斯,朝中诸多大臣,又实在没有可倚重之人,徐怀私下确实是有这样的想法,但这目前还仅仅是徐怀私下的愿望,王爷他还不知情。而就算王爷同意徐怀的请求,诸事还有太多的折曲,还请郡主听过这些事后切莫泄漏半点出去!”
“哦……”缨云强抑住震惊的心绪,走进室内敛身与萧燕菡、陈子箫、张雄山见礼,心思有些慌乱的坐一旁。
“我朝目前最严重的,乃是人心涣散、斗志不坚,但只要我朝军政大事能委于景王,使主战派将臣有真正扬眉吐气的机会,到时候即便河东、河北尽陷敌手,即便河淮也残破,但燕菡郡主你们应该也能看到,我们背倚江淮、荆湖,有无尽的钱粮、兵卒可征来从正面抵挡赤扈人的兵锋。而关中形制作为侧翼也是完善的,背倚川蜀犹有三十万精锐兵卒可用,实力犹在赤扈人之上,”徐怀在缨云郡主面前,对萧燕菡的称呼也正式起来,说道,“燕菡郡主你们在阴山南麓,未必要去倚仗党项人,要知道阴山南麓再往南乃是我朝府州、麟州、延州等重镇……”
这时候徐怀又跟缨云郡主说道:“我有心拥立王爷,也并非说要劝王爷行大逆不道之事,我其实是想着王爷有机会出镇一方,便能极大改善当前极度被动的战局。”
“景王赵湍确实不多能令我兄长高看一眼的人物,但他并不得宠,甚至还相当尴尬,这次能去巩县领兵,也极为偶然,待赤扈人撤走,景王赵湍一定会被召回汴梁。你们想不用极端手段,就指望景王有机会像鲁王那般出镇一方,无异是痴人作梦。而你朝腐朽至斯,赤扈人即便北撤,但做梦也会睁着眼睛盯着你朝的一举一动,大军也可以随时再度长驱南下,你们要敢在汴梁有什么轻易妄动,无疑是叫赤扈人取河淮易如囊中探物,令你们一并覆灭!”萧燕菡说道,也不掩饰她们对景王赵湍是有研究的,但不觉得徐怀他们还有什么机会。
“我要说有机会呢,燕菡郡主可愿助我们一臂之力?”徐怀盯住萧燕菡问道。
叫徐怀盯得心慌,萧燕菡撇过脸说道:“我答应你有什么用,我可做不了我哥的主!”
“燕菡郡主助我刺杀许浚,这不需要找萧使君请示吧?”徐怀问道。
“这等没骨气之人,我也是深恨之,助你刺杀便了,这没有什么好啰嗦的!”萧燕菡说道。
陈子箫心里轻叹了一口气,说道:“郡主既然决定了,那我们暂时也不去考虑以后的事情,还是先把这件事做好吧……”
“秦之惠昨夜未归,桂娘慌乱找了一圈,与我约好天黑之前再不见人,就去报官——现在还要先阻止她报官。”张雄山说道。
“不是我不信任张爷,”徐怀说道,“秦家那边即便报官,开封府手忙脚乱,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查到什么,但我们现在派人去阻止,却是有可能节外生枝的!”
张雄山目前还是忠于萧林石的,但秦之惠的妻子,说是张雄山的养女,实际上也只是用来控制秦之惠的工具而已。
秦之惠夫妻二人生活十数年,二人还生有三名儿女。
徐怀不知道秦之惠的妻子在知道秦之惠通敌并落在他们手里之后,会不会发生动摇。
张雄山那边要做的,是即刻转移,切断与秦家的联系,待行刺结束之后,张雄山他们即刻护送萧燕菡、陈子箫撤出汴梁,他们在汴梁城外再会合去谋别的事……
金明河上
为便于大宗物资运输进城,汴梁城骑跨蔡河、汴河等天然水系而建,此外还开凿一些河渠将蔡河、汴河等水系贯穿起来,在城内形成水网。
这些河渠为城中军民创造便利生活条件的同时,也聚集大量的楼铺,成为城中最为繁华灿烂之地。
胡虏南寇,数以十万计的饥民为逃战祸避入汴梁,但主要淹留于外城(郭城),令郭城一片狼藉、治安混乱,对守御森严的内城冲击却还是有限。
入夜后,金明河两岸的长街因为宵禁之故,要比以往静谧得多,叶茂成荫的杨柳在月下树影婆娑。勾栏酒肆妓馆绝大多数都已歇业,但还有个别屋舍里还掌着灯,有丝竹之声传出,也不知道是姑娘们生怕歇业期间技艺生疏练习琴箫,还是私下里接客。
一艘画舫在河面上缓缓而行,船舷插着几支灯笼不甚明亮——夜空有轻云笼罩,月色黯淡,一队巡街兵卒从附近经过,也只能看到画舫黯淡的黑影飘荡在黑黢黢的河面上。
仔细分辨,却还是能听见有琴音从河面上飘荡而来,但这艘画舫的门窗都特意用吸音的厚布帘子遮住,琴音听上去颇有缥缈之感。
巡街军卒对此见怪不怪,赤扈人渡过黄河之前,内外城就执行宵禁了,但何时真正能阻挡城中权贵寻欢作乐了?
“我说这些老爷也真是的,哪个家里不是妻妾成群,哪个不是长的如花似玉,怎么就拴不住他们的脚,这都什么时候还喜欢跑出来寻欢作乐?”
“你就不懂了吧?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家里的妻妾再如花似玉,那几张脸看久了也腻,哪里雁轩楼的姑娘来得新鲜?更不要说雁轩楼的姑娘那小翼讨巧的功夫,说着话就能叫你的骨头根子都酥软开来。”
“这还能看腻了啊?前几天铜锣巷汪相宅子里有女眷坐马车出行,在府门前坐马车时,我瞥眼看见一张脸,那叫一个美啊,乖乖个咚,不要说看一辈子了,我觉得我舔上一辈子都不会腻!”
“所以你就这点出息!”
巡街军卒说说笑笑,渐走渐远,完全没有注意在他们走后,有数队甲卒从金明河两岸的幽暗巷子里悄无声息的走出来,人一组,分立于画舫所在河道两侧的长街之上——与此同时,数艘乌篷船分从两侧往画舫缓缓行来。
画舫属于雁轩楼,前后通长十二三丈,宽逾四丈,三层舫楼异常壮阔,画舫之中除了客人、姑娘们外,伺候的厨子、小厮、丫鬟也有好几十人,自然也有携带刀械的护卫。
虽说现在兵荒马乱的,但混乱主要集中郭城,内城由于执行宵禁的缘故,城墙、城门楼附近的防御也要远比平时严密,夜里的治安比往时都平静。
十数护卫也注意到数艘乌蓬船靠近过来,解下佩刀敲打船舷,威胁、勒令这几艘乌篷船离开,不要不识抬举靠过去惹事。
劲弩射出的短箭发出的异响,就像冬夜树枝被风折断。
当下便有数名护卫猝不及防被弩箭射中,有人惨叫着跌入水中,有人捂着插着箭的创口要找地方躲藏。
更多的护卫拔出刀来,呼叫着要阻止袭敌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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