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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er1重逢

 

他捏紧了自己的拳头,指甲掐进肉里,头痛欲裂,只好说了句,"好。"

听到回答的对面似乎也陷入了尴尬,不知说些什么,在几秒后,挂断了电话。

施然站起来后,头一晕差点倒下,缓过来后,开了灯,把碎了屏的手机握在手里,转身去找车钥匙,外面已经降温了,他随便找了件外套穿上,把小狗的笼子打开,喂了点狗粮和水,金毛吭哧吭哧的跑出来,先是抓了下施然的裤腿,才回去吃狗粮,还时不时扭头看看主人,施然笑了笑,手在空中摸了摸,"回来找你,小家伙。"

出了门施然才察觉到冷意,晚上还下了细雨,正当他低着头看手机对面发来的一串电话号码时,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施然,这么晚了,出门?"

施然一抬头就是穿着大衣的靳凛,对方似乎刚忙完回来,身上还冒着寒气,衣服上沾上了雨滴,面带微笑,不知道是不是施然的错觉,他感觉今天的靳凛心情不错。

施然呆呆着站着,才想起自己一身狼狈,嗫喏着开口,"出去,接个人。"

靳凛看施然穿着单薄的外套,眼下的黑眼圈再明显不过,整个人头低着,精神状态很差,眼尖的他甚至发现他缩回去的手腕上的红痕,在白色皮肤上刺眼的很。

靳凛有些莫名的怒气,这个人似乎总是照顾不好自己,鬼使神差的,他开口道,"去哪里,我送你。"

施然抬起头,眼睛忽然瞪大,又低下头,"啊,我,好。"

靳凛没再管施然,往前走去,走到地下车库的时候,施然突然听到靳凛低沉的声音,"下次出门多穿点。"

施然愣了几秒,才憨憨的答应,"好!"声音在地下停车场里还挺大,说完施然就头更低了,不知道是不是施然的错觉,他感觉靳凛似乎轻笑了一声。

上车之后,施然才猛的意识到自己坐上了靳凛的车,巨大的惊喜冲散了他的悲伤,他甚至紧张的不敢呼吸,呆呆的坐了会,车没发动,施然看向靳凛,发现对方指了指自己胸前,他才猛然想起自己,没系安全带,手忙脚乱的他扣了半天才扣上。

"去哪里?"靳凛回头看了施然一眼。

"去,去高铁站。"施然像只受惊的兔子,手不自觉的捏紧了身前的安全带。

靳凛开了导航,没再说话。

靳凛开车不习惯说话,施然也不是话多的人,今天格外低落,车内出了机械的女声,十分安静,正当靳凛清清嗓子准备说话时,施然的手机铃声又响起了,奈何他再不想接,也不得不拿出来。

"你到了没,我刚才给弟弟打电话,他说他还有十分钟,你抓点紧啊……"对方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无非是让他抓紧时间别让他弟久等。

晚上路上的车也很少,对面的声音在车内也很清楚,施然尴尬的不知所措,只好赶紧说知道了,挂了电话。

靳凛没有做声,对面的身份一目了然,靳凛扫了一眼施然,对方身体僵硬,嘴巴紧抿,头微微向外看去,这下靳凛多少能猜到,施然性格如此敏感的部分原因,没有多问,靳凛只是放起了车载音乐,没有多问,施然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点,哑着嗓子说了句,"谢谢。"

"距离还有点远,睡会吧。"靳凛手上转方向盘的动作没停,全盘没提那通令施然尴尬局促的电话。

施然脑子乱作一团,既紧张又害怕,他害怕靳凛多问一句,还好,靳凛只字未提,施然望向旁边的靳凛,眼里的爱慕和感激差点溢出来,对方似乎一直是这样,恰到好处的善意,足够让他感恩戴德。

过了会,施然扭头看窗外,靳凛的侧脸在玻璃上浮现,靳凛在他旁边,光是这样想着,他就像是漂浮在水上的人获救一般,冷静下来。

停下等红灯的时候,靳凛才显露出疲惫,他工作的时间比较固定,一般这个时候都在家休息,施然心中升起巨大的愧疚,他犹豫了一会,"要不路边停下,我来开吧。"

靳凛摇了摇头,眼神瞥过施然紧张无措的表情,施然坐在座椅上也是不自在的,整个人往里缩,像极了害怕自己说错话被责怪的孩子,靳凛在看到手上红痕的时候皱了下眉,状似的说了一句,"去医院看了手,再说吧。"

施然猛的把手缩进袖子里,他全然忘了自己的糟糕样子,耳朵也红了起来,话也说不出,找不到任何借口来掩饰自己的狼狈。

"其实,我要去接我弟,我俩,很久没见了,大概,十多年了,其实以前,感情也不是很好,因为家里,可能…这次他来,我挺惊讶的,不知道待会要说什么,做什么。"施然突然断断续续的开了口,可能是黑夜太安静,亦或者是靳凛给足了他安全感,极少提及家里事的他,会开了口。

情绪就像湖泊一样,一旦开了口,就停不下来,他在想起家里父母的时候,还是会难过,但是他忍住了没说,只是微红的眼眶和戴着鼻音的声音暴露了他。

靳凛第一次听到施然主动开口说家里人,施然敏感自卑,像只兔子,平日里两人聊的也是些无关痛痒的事,他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主动倾诉。

说不清为什么,靳凛听到施然极力压抑自己的声音时,会有些不舒服,或许是施然现在看起来太脆弱,激起了他心中的保护欲。

"如果实在不想见,就不去了。"距离高铁站还有一段距离,他向来极少干涉别人的事情,此刻确希望施然能好好回去休息。

"没事的,没事的,我只是,突然想起以前了,而且,开车这么久过来,不能,让你白辛苦一趟。"

到达高铁站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二点多,似乎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施然看着站在车旁边的靳凛,焦急万分,害怕弟弟走了,靳凛白来一趟。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刚才他母亲发来的号码,想了好一会对面才接通,"谁?"对面传来陌生的青少年声音。

"是施梓吗,我晚了一点,你还在高铁站吗,我在外面接你。"施然听到声音愣了一下才赶忙说话。

"啊,……哥啊,我在里面坐着呢,以为你不来了,准备走了的。"对面也有些拘谨,还有少年特有的朝气。

施然嘴角不自觉扬起,"那,我在外面等你。"

两个人在外面等了一会,有一个高大的青年拖鞋行李箱往这边走了过来,施然也是看了好几遍才确定那是他弟弟,毕竟这么久没见,施梓变了很多,他走的时候,对方还在读初中。

施梓似乎也有些尴尬,走近了后,才小声的叫了一声,"哥。",施然其实没怎么变老,还是很年轻,只是太瘦弱了,所以施梓能认出来,再望向旁边身姿挺拔的靳凛,点头示意。

施然呆呆的笑了笑,"这是靳凛,我的,朋友。"说完这句话,想去帮对方提行李时,靳凛已经打开了后备箱。

三个人在车上的气氛,有些沉闷,施然不是话多的人,在询问完施梓的学业后,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的确两个人太生疏了,不知道是不是骨子里留着同样的血液,施然对于施梓没有排斥。

坐在后排的施梓也不知说什么,哥哥似乎变了些,而开车的这个男人,成熟稳重,却总感觉他对自己不是很热情。

小区门口的银杏树仿佛一个晚上就黄了,昨夜大风,吹的一地黄灿灿的落叶,早起的行人匆匆忙忙赶路,银杏叶被踩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脏污的泥点印在上面,打扫卫生的大爷皱着眉拿着扫帚将之一扫而光,只有稀稀疏疏的几片叶子还固执地随风摇晃,与到来的深秋顽强抵抗。

施然把他施梓安顿好了之后,即使身心疲惫还是投入到了下周的工作,只是眼底的黑眼圈和发白的嘴唇让他看起来更加单薄,看到他的疲态的下属联想到前段时间他和另一个头吵架的事情,其实施然作为领导虽然不亲民,但也从来不会主动挑刺,向来是公事公办,这样一想,她给施然泡完咖啡之后,留下来问了一句,"主管,要不要咖啡加点糖。"

施然这才放下手中的笔电,看着还在冒着热气的咖啡,对她笑了笑,"不用,我习惯了。"

对方少有看到施然笑容,愣了下才回神,随后羞赧的笑笑,点头出了门。

这边施然拿起咖啡暖了暖手,刚放下,手机就振动了一声,他手机屏碎了还没时间拿去修,这会屏幕上的信息也看不清楚,以为是客户的消息,仔细一看,是个陌生人的短信。

"哥,你工作是不是很忙啊,我来,会不会打扰你啊…"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对面的犹豫。

施然心中复杂,仿佛现在才真切感受到血缘丝丝缕缕的牵扯,说不上是高兴,但施梓来,他也不讨厌,毕竟,错的,从来都是他自己。

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最终发了出去,"不打扰,今天下班之后,一起吃顿饭吧。"

把手机放一边过了一会,还是给号码备注了,"施梓。"

对面马上就传来答复,"好,那哥你结束以后,给我发消息。"

施然跟的项目已经接近尾声,这边施然和负责人联系了明天面谈,上次施然公司和靳凛公司合作的后续,他还不知道结果,方案是提交上去了,但后面交接他主动放弃,或者是因为靳凛的话,他想,工作上的事,还是和私事分开好。

忙活了一阵施然扭头一看,窗外已经暗了下来,脖子和肩颈都有些酸痛,他站起来走了走,打算给施梓发个消息。

"叩叩。"门口传来敲门声。

女助理现下看着靳凛也没了之前的偏见,"主管,这周末公司举办聚餐,您有时间吗?"

这之前公司聚餐施然没去过几次,一开始他病情控制不好,聚餐这种活动他一般都会请假去医院,后来久而久之,这种活动,大家也就默认他不去了。

施然话到嘴边的拒绝,看着女助理期待的眼神,还是收回了,去了自己就当个透明人,不影响别人就行了。

"好,那我这边和人事确认名单。"说罢就关了门出去。

聚餐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参加很多人的活动了,好像热闹的人群离自己很远,他站在外面,也融不进去。

刚坐下位置,门外就传来大家兴奋的谈话声,计划着这周去哪玩,施然一看屏幕,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我下班了,等会开车过来找你。"施然信息刚发出去,手机就振动两声。

"好,那我下楼等你。"

施然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才出门,晚高峰依旧堵车,等到了施梓的酒店门口,已经是晚上八点,远远的就看到施梓穿着件毛衣在门口等,看到他车过来,还挥了挥手。

他连忙下车,毕竟夜晚温度不高,不知道施梓等了多久,"等很久了吧?"

施梓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在上面无聊,就下来等。"手里还递了一杯果茶,还有余温,"我不知道哥你喜欢喝什么,就随便买了。"说话间有些局促。

施然手里拿着温热的果茶,心里一涩,"没事,我都喝。"

两个人上车了之后也相对无话,多年了兄弟未见,生疏是在所难免的,"我订了餐厅,是家粤菜,不知道你能不能习惯。"

最终还是施然打破了僵局。

"可以,我不挑食的。"施梓手里握着那杯果茶,连忙回道,施然开车不方便拿。

"哥,我这次来,就是想来看看你,之前一直没机会,而且…我出国的事,麻烦你了。"施梓低着头,看了眼专心开车的施然。

小时候的事情他还有印象,记忆中这个哥哥从来都是沉默寡言,家里人也很少提及,再大一点,施然就很少在家,几乎都是住校,两个人的交流少得可怜,再后来,施然考上了名牌大学,他才意识到,他的哥哥从来都是优秀的。

这次出国费用,他没想到是施然帮的忙,毕竟施然过年都很少回家,家里人也很少关心,是有一天下午偶然听到了母亲和父亲的对话,才知道事情原委。

他来到这了以后,才发现自己哥哥过的似乎不是很好,瘦,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纤细,手腕细的不像成年男子,但也要强,这么多年一人在外打拼总算有了住所,就是一个人冷清了些,不过昨天旁边的那个男人,似乎是哥哥的朋友。

正胡思乱想着,施然说话了,"那笔钱,你不用多想……家里也没问我要过什么,能给就给了。"想起家里人,语气有些疏离。

等两个人到了餐厅,已经是九点。

两个人吃饭的时候也不多话,施然没吃多少就吃不下了,他饭量小,吃多了晚上不消化,施梓还年轻饭量大,看着施然放了筷子也有些不好意思,但一桌子的菜不吃挺可惜,于是拿起手边的水喝了一口。

施然看着施梓的动作,不禁失笑,"你吃,我特意给你点的,我胃不好,不用管我"。

点开手机,已经是十点多了,这个点,靳凛应该到家了吧。想起靳凛,施然神色都柔和了。

施梓偶然抬头,视线不由自主就跟着他哥,看到施然看手机,这才想起施然明天还有工作,说自己饱了。

两个人先后下去,坐电梯到了停车场门口,施然刚拿起手里的车钥匙,就听到一个耳熟的声音,"这不是施然吗,巧啊。"

施然厌恶的加快了脚步,施梓脚步一顿,看施然的神情,没出声,跟着往前。

没成想后面的人声音更大了,还追了上来,几乎是陈雾的手刚搭上施然的肩膀,施然就用力甩开,"你干嘛!"

施梓一看情况不对,立马把施然往自己身前带,"你谁啊你,动手动脚的。"

陈雾看到情形,冷笑一声,"怎么了,朋友打声招呼还不行了。"他今天和朋友来吃饭,没想到还看到施然了。

施梓和施然长的不是很像,一个随爸一个随妈,这样一看还挺像一对,陈雾估计是误会了,看着施然站在后面冷冷看着,"我们不算朋友。"

"你这话可就不中听了啊,公司好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找了对象就是不一样啊,硬气,就是这年龄,嫩啊。"陈雾思及之前的事情,阴阳怪气的说。

施梓一听这话,拳头紧握,下一秒就要冲上去,后面施然扯住了他的手,"施梓,别管他,我们走。"施然不想因为陈雾把事情闹大,也怕陈雾再说出什么难听话,毕竟施梓是他弟。

施然力气再小也是男生,施梓被拉住了以后,狠狠地看了陈雾一眼,再一看施然发白的脸色,心里不是滋味,不由自主的护住施然,往车上走。

那边陈雾也只好作罢,和他朋友开车离去。

"哥,你没事吧。"坐到车上了,施梓才后知后觉刚才陈雾话里的意思,他对施然的性取向没有任何排斥,只是担心施然的状况,施然刚才上车就一言不发,脸色很差。

"施梓,今天听到的话,能不能,当做不知道。"施然低着头,手指微颤。

"…好。"施梓还有话想说,但看着他哥的状态,又都咽了下去。

"我来开吧,哥,我高考毕业就拿了驾照。"

所幸,施梓一路上也没碰到交警,因为担心施然,所以一路时不时看施然一眼,施然脑子嗡嗡的,不太清醒,可能是发病了,他竭力控制自己,但身体还是很冷,冷的他不由自主颤抖,翻了翻车里,还有他放的应急药,没喝水他就生吞下去,可能是吃的少,胃也疼。

施梓没问,只是心里跟着着急,于事无补,所以施梓坚决要将施然送上楼,施然看着施梓着急上火的样子,没忍心拒绝。

没想到,电梯开的时候,他会碰到靳凛,靳凛一身正装,外面套了件风衣,看到施然也是一愣,两个人出电梯,施然本来就嘴笨,这下连句话都说不出。

施梓的手还扶着施然,靳凛看着施然一脸虚弱,再扫过两人的手,"不舒服吗?"

话是对着施然说的。

施然连忙从施梓手里脱身,但胃痛依旧难受,"你现在出去吗?"

靳凛点了点头,看到施然和施梓亲密的样子,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但公事紧急,他只能和施然告别离开。

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在雨棚上,昨夜下了雨,施然的大脑也随着雨声逐渐清晰起来,眼睛酸涩肿胀,使人不得不闭了眼休憩,昨夜匆匆和靳凛告别,施梓担心他硬要将他送进门,他看着施梓担心的面孔愣是没说出拒绝,只好将施梓引进家,还好客厅的小狗吸引了施梓的注意,他局促的观察家中没有异样才松了口气。

将小狗安顿好之后,施然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施梓,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还有个活人等着他安置,最初买房施然也从未想过家中会有客人,这会才开始懊恼。

施梓看着干净整洁但没什么人气的客厅,及时解围道,“哥,那我就回酒店了,你好好休息,有事就打我电话。”说罢就准备起身离开。

就在施梓已经走到门口时,施然往前快走几步,出了声,手指伸出又快速缩了回去,“太晚了,在这里住吧,只是。”施然说话没有抬头,搓了搓手指,“你睡沙发可以吗?”

昨晚上施然没睡好,闭眼就是孩童时期的施梓,坐在餐桌旁,父母疼爱的眼光毫不吝啬,缩在一旁的施然只好装作没看见,匆匆吃了几口就呆坐着,等待着他们吃好后自己去洗碗,这样的场景在记忆中渐渐模糊了,只剩下手上黏腻油污的感觉和门外压抑不住的欢声笑语。

于是翻身辗转,几乎是凌晨三四点施然才睡着,闹钟响起时施然缓了一会才起床,听到厨房那边有响动声紧张地小跑过去,再一转头看到沙发上已经叠好的被子才反应过来,正好厨房门打开,施梓端着做好的三明治放到餐桌上,回头说,“我看冰箱没什么东西,就随便做了点,哥,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再去公司。”

桌上赫然放着两份三明治,香气溢出,施然看着施梓转回去收拾餐具,小声说道,“好。”

于是两人安静的用完早餐,施梓回想起昨夜的事和昨天施然下车时无意间露出的手上伤疤,最终什么也没说。

忙碌一天,施然起身去了卫生间,没成想会在厕所碰到靳凛,对方一身笔挺西装,倒是没什么意外神情,骨节分明的手指洗个手也是赏心悦目,看施然有些局促的站在一旁,自顾自解释,“上次的项目还有结尾部分。”

施然这才低下头洗手,小声的回复,“噢。”耳朵微红,自以为隐藏的很好,靳凛洗完手后也没走,就在原地站着,施然这才敢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靳凛,靳凛也不说话,似乎在等他,施然连忙将手指擦干,“等会下班了,一起吃个饭吧,上次你送我去车站,谢谢你。”

外面传来同事略微嘈杂的谈话声,靳凛点了点头,说好。

外面传来同事略微嘈杂的谈话声,靳凛点了点头,说好。

路上是施然在前面带路,中途还顺道去拿了修好的手机,到了餐厅时,两个人坐在对面,倒是有了情侣的感觉,餐厅生意不错,旁边就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十分亲密,施然还是感觉不真实,这是他第一次和靳凛在外面吃饭,很多想要说的话,此刻却说不出,倒是靳凛开了口,“你弟弟,昨天睡在你那?”语气十分平常,说着抿了一口手边的红酒,动作优雅。

施然错愕抬起头,“啊,对,太晚了,我就让他留下来了,不过,他睡的沙发。”解释到后面,语气急切。

这时服务员上了一道甜品,靳凛不慌不忙的解释,将甜品推到施然面前,“我今早出门,看到他从门口出来。”后面的话没说,但施然总感觉靳凛好像开心了点。

施然拿起手边的红酒喝了一口,他很少喝酒,也不知道自己酒量,但他紧张地只能依托面前的酒来缓解自己的情绪,然后就听见靳凛开口,“要是你弟没地方睡,可以去我那,我那边还有客房,平时也没人住。”靳凛平时很少管别人的事,但是今早看到施梓从对面房门出来的时候,居然有些不舒服

“不,不用了,我给他订了酒店,不用麻烦的。”一想到施梓住在靳凛家里,施然就连忙拒绝,他弟弟的醋,他也吃。

就在两人闲聊时,施然了解到靳凛大学毕业后还出了国,这次回来也是机缘巧合,他不由得庆幸,自己何等幸运和靳凛碰到,不知不觉中,一瓶红酒也被两人喝了大半,靳凛是不知道施然酒量,毕竟他经常应酬,红酒对他倒是没什么影响,他也是看到施然站起身时踉跄一下才发觉施然喝多了。

喝多了的施然比平时活泼了些,但还是乖的,站在靳凛旁边也不多说话,就是呆呆地看着前面,嘴里小声地念叨着什么,靳凛只好联系助理过来。

初冬毕竟冷,在外面站了一会,施然就打了个喷嚏,酒也醒了点,只是脑子运转速度慢了好多,只见靳凛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释然身上,衣服上带着余温和淡淡的薄荷清香,和之前释然无意间闻到的一样,施然眯着眼睛笑了笑,小声说了句,“好香。”

助理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情景,靳凛敛去了平日严肃的神情,歪头倾听,手里虚扶着旁边的男子,“靳总。”助理清了清嗓子。

“你把他的车开回去,等会就跟在我车后面就行。”靳凛起身站好,将施然外套口袋的车钥匙递给助理,就在助理准备将施然扶上车时,靳凛带着施然往旁边走去,上了自己的车。

助理也算是聪慧,没多说,上了施然的车。

“清醒点了吗?”靳凛将施然放到副驾,看着施然微红的脸和不清明的眼神,轻声问,听到声音的施然缓缓地转头,过了六七秒,迟钝的嗯了一声,手里着急忙慌的系安全带,却越忙越乱,靳凛笑着叹气,喝醉的施然比平时可爱多了,帮忙过去系安全带,两人免不得碰到手,施然似乎清醒了点,紧张的一抬头,正好望向靳凛,两人距离很近,近的靳凛能闻到施然身上的红酒味,一低头就是施然湿润的嘴唇,薄薄的,不知道是谁先移开的视线,只是后来,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施然坐在车上脑子昏昏沉沉,不知说什么,到了家下了车才终于有了实感,身上还披着靳凛的外套,助理将车钥匙还给他,他握在手里,看着靳凛和助理交代着什么,听不清,只看到靳凛嘴唇一张一合,然后靳凛向他走来,他就呆呆地站着不动。

“靳凛,靳凛”靳凛走近了才听清施然小声念叨着什么,靳凛定定看着施然,施然很少这样直视他,眼神总是躲闪的,慌张的,今天他才发现,施然的眼睛很亮,睫毛很长,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走吧,回家。”靳凛将施然身上的外套往上提了提,转身向前走去,却发现后面没有动静,一看,施然还站在原地看着他,靳凛只好回去,握着施然的手腕向前走,“晚上冷,回去记得洗个热水澡。”

施然的手腕很细,靳凛捏着手腕的时候想到,在靳凛看不到的后面,施然悄悄地弯起了嘴角,跟了上去。

两个人就这样别扭的牵着手腕上了电梯,施然现在清醒多了,一边为自己晚上的大胆行径心惊,一边暗自欢喜靳凛的包容和温柔,电梯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靳凛也始终没有放开手,直到两人走到门口,施然看着门口雍容华贵的女人,妆容精致,身上披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皮草,眼神轻飘飘的扫过两人的手和施然身上的外套,不显神色,靳凛似乎有些惊讶,走向前去,“妈,你怎么来了。”

“没什么,我这不是刚从国外回来,想着来看看你。”女人微微一笑,仿佛刚才锐利的视线是施然看错了,施然紧张的磕磕巴巴,“伯母好。”然后赶紧将身上的外套递给靳凛,不等靳凛反应,就往前走去。

不知是不是施然听错了,似乎在他关门之前,听到了女人抱怨的语气中提及了相亲二字。

靳凛随手将门口的开关打开,客厅顿时亮起来,穿着华丽的女人在看到客厅井然有条的设施时,面色稍缓。

靳凛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干净的鞋,女人换上后,在靳凛关上鞋柜之前,眼尖的看到了另一双使用过的拖鞋,脸上的笑容僵了片刻,一闪而过,靳凛起身去泡了两杯咖啡,咖啡机发出机器的嗡鸣声,再一会,咖啡的香味传来。

"最近工作怎么样?"谭沁在沙发上坐时也是端庄的姿态,拿起面前的咖啡,轻抿一口,慢慢的开口。

靳凛在对面坐下,"还不错,这边的发展慢慢起来了,怎么突然想来我这了?"

"我刚从国外回来,顺道来看看你啊,再说了,我来看看自家儿子还不行了。"谭沁姿态放松了些,显露出在家人面前的亲切。

靳凛闻言嘴角上扬,"当然可以,只是你原来不是决定过年回来吗?"边说着边将大衣脱下放在一旁。

"你外公住院了,我回来看看,正好你也好久没回去了。"谭沁打开随行的包,翻了一下又放下。

"外公怎么了?"靳凛闻言坐正了点,语气急切。

"老毛病了,你知道他性子急,算了,不提了,明天你和我去见个人,"顿了顿,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不虞,"刚才门口的人,是你朋友?"语气轻飘飘的。

"我朋友喝醉了,我送他回来。"靳凛神色自若,咖啡被慢慢地搅拌开,热气缭绕开来。

"朋友,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个朋友。"谭沁眼皮一抬,看着靳凛抬手将领带松开,继续道,"你爸也是,把你安排到这,多不方便。"语气略带责备。

靳凛听闻停下动作,顿了顿,没说话。

"你再过一个月也要回去了吧,毕竟,那边才是总部。"谭沁看着靳凛的表现,没有再追问,起身说完,就走向卫生间。

靳凛第二天到外公家时,已是中午,老爷子刚从医院回来,气色倒也不错,靳凛将带的补品放下,又从箱子里拿出一套陶瓷,老爷子看到大喜,几个人说了好些话。

靳凛父母工作忙,小时候他就同外公长大,到了小学三年级,才被接回去,因此二人关系很好,而外婆也在他高中时离世,外公一个人虽然不提,也看得出寂寥。

吃完饭,靳凛和谭沁去逛了街,到了商场,才发现那里还有一个女生,穿着时尚妆容精致,大概二十几的样子,看见谭沁就亲切的招手,靳凛心下了然,也无可奈何,自从他回国,她妈就张罗着给他介绍对象,他借口工作忙已经推脱了几回。

"这是你二伯好朋友的女儿,也是刚留学回来没多久。"谭沁笑笑,将靳凛往前带了一把。

"你好。"对方女生先打了招呼,笑的落落大方,看着靳凛沉稳英俊的模样,心下庆幸。

"靳凛。"靳凛点了点头,礼貌且疏离。

说是逛街,其实是陪同,靳凛倒也耐心,看着谭沁一件件试,热络的和旁边的女生聊天。

等待的过程中,靳凛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微信里有两条消息,备注是施然,他记得施然和他加了联系方式之后,鲜有聊天。

孤零零的躺在空白面板,第一条是早上九点发的,"昨天麻烦你了。"

也许是看靳凛没有回复,过了两个小时又发了一条,"你不在家吗?我做了甜品想给你尝尝的。"

而后是一张小蛋糕的图片,靳凛注意到,端着盘子的手上有一块明显的水泡,在白皙的手上格外刺眼。

靳凛低头在输入框敲敲打打,此时谭沁正好从试衣间出来,转身问随行的女生,女生嘴甜,将谭沁夸的喜笑颜开。

谭沁走到靳凛面前,"这身怎么样?"

靳凛指尖一点,将消息发了出去,"我明早到家。"而后将手机收了起来。

靳凛抬头,谭沁这些年保养得好,也自律,穿衣服就是衣架子,"好看。"靳凛是实在的夸。

谭沁大手一挥,将试过的都打包起来,那个女生也挑了两件,靳凛拿出卡一同付了款。

谭沁逛完街就借口回了家,靳凛准备开车送,她摆摆手,"人家姑娘陪着逛了一天了,你不得陪人家吃饭呢。"叫了辆车疾驰而去。

到了餐厅,靳凛礼貌周到,对方女生心下满意,想再进一步却被靳凛错开话题,女生面色不显,这种男人事业有成,张弛有度,她难得碰到一个中意的,不打算轻易放弃。

靳凛将女生送回了家,女生主动加了微信,靳凛同意后就没有再管。

回到外公家,靳凛又和外公聊了几句,外公年纪大了,坐了一会就上楼休息了。

靳凛洗漱后上了床,难得没有办公,拿出手机瞥了一眼,微信里有几条消息,一条是助理发的,关于工作上的事情,靳凛处理好后,点开了施然的消息。

对方几乎是在自己发完那条消息后就秒回的,一句简单的好,随后发了一张金毛的图片,照片里金毛被养的不错,正在专注的吃碗里的狗粮,主人手里拿着狗子的玩偶。

下面文字是,"小狗长大了,明天回来看看吗?"

明明是提问,靳凛脑海中却能想象出对方紧张地打字的神情,不禁失笑,回复了一句,"好。"

第二天吃了午饭,靳凛和外公告别后前去机场,临走前要了阿姨的联系方式,说有事及时联系他,阿姨笑着点了头。

飞机落了地,靳凛先回了趟公司,处理完事情后已经是下班时间,这才发觉出饿。

施然一下班就飞奔回来,然后迅速地将家里收拾了一遍,其实家里有阿姨定时打扫,他一个人住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即便如此施然还是将能见的地方都细细检查了一遍,这才去阳台望着。

冬天风大,施然的脸被风刮的发红,细瘦的手指都变得僵硬,这才看到熟悉的车牌号驶进小区,于是时间变得漫长,施然强压下心中的悸动挪去门口,透过猫眼看着门外的一举一动。

看到靳凛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以内后,施然长长地呼了口气,手脚终于有了知觉,不过在开了空调的空间,施然依旧手脚冰凉。

昨晚他喝醉了,但没完全醉,第二天一早就将昨晚自己的醉行回想了七八成,一边心惊一边回想昨晚上门口站着的女人,惶恐不及,自己的手段在对方眼中无处遁形,像个跳梁的小丑。

施然内心挣扎,但是靳凛的回答像是给了他一针强心剂,他迟早要溺死在靳凛的包容中,甘之如始。

过了一会,施然找到被自己仓促中胡乱塞在沙发上的手机,给微信置顶的靳凛发了条消息。

——我晚上点多了外卖,要不要顺道一起吃?

随即附了一张图,里面是丰盛的晚餐,桌上玻璃杯还放了几只玫瑰,还沾着水珠,一点也不像是点多了的样子。

靳凛收到消息时刚准备做饭,此刻也就索性就着施然的心意,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起身去对面敲门。

施然看着屏幕对面迟迟没有反应,紧张地不知所措,难道他表现得太明显了,还是靳凛后悔了,不想来见他,越想越后怕,施然听到敲门声时猛的一惊。

连忙站起来走向门口,见门口是靳凛,施然霎时百感交集,打开门后,看到靳凛笔直的站立在门口,加绒卫衣为他增添了几分少年气,因为站的近,还能闻到冷冽的香水味。

这一瞬间施然突然眼眶发热,澎湃的情绪溢满了胸腔,站在面前的,正是他日思夜想牵肠挂肚的少年,一别经年,少年已然褪去青涩,在他不曾得知的地方丰盈羽翼,时间塑造了他,成就了肩膀宽阔独当一面的靳凛。

施然同时也庆幸着,他何德何能再次遇见对方,而自己卑劣的心思被对方得知,依旧愿意和自己做朋友。

摇了摇头,施然扯起一个笑,装作若无其事,让出身来。

"手上擦药了吗?"靳凛看着心不在焉的施然,猝不及防问到。

施然愣了愣,看着对方往前走去,将手往后缩了缩,"我,没事的,没有大碍。"

"我那边刚好备了烫伤药,擦一下。"靳凛说着从卫衣口袋拿出一个药膏,看着像是没拆封的样子。

施然受宠若惊,往前快走几步,走到对方面前,犹豫着接过了药膏,心跳加快,靳凛对他太好了,他快要抑制不住他的爱意了。

"谢谢。"声音小小的,带着鼻音。

靳凛看着对方手上的水泡,皱了皱眉,施然的手很好看,要是落了疤就可惜了。

施然手微抖着擦好了药,然后小心的将盒子收好,走到一旁看小狗的靳凛身旁,靳凛似乎是喜欢小狗的,神色温柔,小狗舔着靳凛的手心,看起来欢喜的很。

"这只药膏,可以,送给我吗?"施然乘着靳凛开心的时候,脸红着问。

"当然可以。"靳凛站起身来,看着施然在灯光下顺滑的头发,像极了活泼的小狗,只是小狗大胆的多。

不知道摸起来手感怎么样,靳凛在心里默默想道,随即又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

两个人坐到了餐桌旁,因为有空调,饭菜倒也不是很冷,娇艳欲滴的玫瑰将氛围衬托的暧昧起来。

吃饭时两人没怎么说话,施然没吃几口,视线不由自主被对面的靳凛吸引,可口的饭菜不及对面的人一分,这就是秀色可餐吧,施然傻笑。

靳凛的眼睛低垂时看得出睫毛很长,鼻梁高挺,怎么看都是帅气的样子。

"怎么不吃了?"靳凛终于禁不住对方赤裸裸的视线,喝了一口旁边的水。

"没,你吃,我我不饿。"施然被抓包,起身去冰箱拿甜品,冰箱里的东西不多,里面赫然放着两块蛋糕,一块是蛋糕店买来的精致甜点,另一块在旁边显得黯然失色,色泽不够好看,但那是施然做了十几次才做出来呢唯一一个能看的甜品。

最终施然还是拿起了那块精致的蛋糕,靳凛看到蛋糕的时候,才想起昨天施然说自己做甜品的事,从而联想起对方手上的水泡,没有立刻拆开面前香甜的蛋糕,而是看着坐到对面的施然,问道,"你昨天,做蛋糕了吗?"

施然磕磕巴巴,"做了,不过,不好看,我扔掉了。"那块蛋糕比起店里的实在太丑陋了,靳凛不应该吃那样的,靳凛值得更好的。

靳凛听闻,点了点头,没再多问,看着对方面前的菜没动几口,自顾自为对方夹了几道菜,放进碗里,施然费尽心思准备,自己却没吃几口。

施然吃菜的时候还因为太过激动呛到了,脸色通红,平复下来之后,思及昨晚的事情,嗫嚅开口,"昨天的事,感谢了。"

靳凛笑了笑,"以后少喝点酒。"

施然这下耳朵也红了,只会呆呆的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的样子,"昨天晚上的,是你母亲吗?"

他后悔自己狼狈的时候遇到对方的家长,自己几乎是逃回家的,脑子一片空白。

"是的,她顺路来看看我罢了。"靳凛拿起旁边的纸巾擦了嘴,一抬眼又看到几多娇艳欲滴的玫瑰,停顿了一会,才慢慢的说。

"施然,我大概还有一两个月,就要回总部了。"这是最开始就计划好的,靳凛看着施然呆滞的模样,宽慰的话哽在喉咙里,房间安静下来,只有金毛在嘤嘤叫。

要走了么?

走,滴答滴答,空间顿时安静下来,施然故作镇静地扯出一抹笑容,殊不知此时的表情苦笑使得他看起来更加可怜,施然感觉空气变得稀薄,呼吸都变得困难,面前的红玫瑰也变得面目可憎,似乎在嘲笑他的懦弱与无能。

施然低着头,猛的站起来,极力掩饰自己的慌乱,想将面前的碗筷收拾干净,手中的碗却仿佛沉得像铁,哐当一声,碎了一地。

此刻施然的情绪崩溃,眼睛酸痛,面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他呆滞地用手去拿地上的玻璃碎片,靳凛来不及阻止,眼看着鲜红的血液顺着手掌滴滴答答的流下。

靳凛猛的上前去将施然拉起来,施然却像是丢了魂,身体都在颤抖,眼睛红了,却死咬着嘴唇不肯让眼泪留下来。

靳凛说不清心头的感觉,焦急还有些许心疼,但无论他怎么问施然家中的医疗设施,对方都是恍惚的样子。

靳凛只好将手边的丝巾一样的东西勉强拿来给施然止血,一边关注着施然的状态,一边拨打助理的电话。

靳凛将施然放在沙发上,连忙去清理了地上的碎渣,而地板上触目惊心的血迹却难以清理。

靳凛看着施然恍惚地缩在一团的样子,心中有些疑虑,靳凛之前的猜想在此刻得到了印证,施然,果然是有些疾病的。

又回想起对方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的模样,靳凛心中莫名的恼怒,但更多的是心疼。

靳凛靠近施然又尝试叫了几声,声音温柔,动作都轻轻的生怕吓到施然,施然手里还握着碎掉的玻璃渣,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

靳凛感觉心里闷闷的,说不清的思绪萦绕心头,很久没碰过烟的他突然想抽烟发泄一下,笼子里的小狗又开始叫,靳凛叹了口气,走过去,俯下身子轻声对施然说话,"施然,把手松开好不好,听话。"

施然不知道听没听见,只是紧紧的抱住自己的身体,衣服上蹭上了斑驳的血迹,看着触目惊心。

助理就是这时候敲的门,靳凛起身去开了门,助理看着眼前的景象,愣了一瞬立马将医药箱打开,俯下身去准备给施然清理。

靳凛无声的叹了口气,面对此情此景也有些无措,没成想施然突然惊声尖叫起来,惊慌地向后躲去,助理手上的药箱被失手打翻,里面的东西哐当散了一地。

靳凛只感觉头脑被尖叫声震得发懵,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助理呆在原地,为难的看向靳凛,"靳总。"

靳凛摆摆手,深色疲惫,"你先走吧,我来处理。"

助理离开之后,靳凛点了一支烟,烟味刺鼻,过肺的感觉并不舒服,但尼古丁的刺激让他清醒了些,再看向施然,施然尖叫声小了些,嘴里呜咽着什么。

靳凛用力吸了几口,烟雾弥漫,看不清他的神色,一支烟后,靳凛将烟头扔进垃圾桶,火星触碰到塑料袋,瞬时烧了一个洞。

已经凌晨了,他明天还有会,按照平时,他应该躺在床上看书,处理邮件,然后睡去,好像碰到施然之后,他的生活悄然发生了改变,偶尔会有人一起共进晚餐,对方时不时送小礼物给他,好像之前一成不变的日子泛起了涟漪,说不清是好还是坏。

烟头彻底熄灭,靳凛将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在施然身上,低下身去捡落在地上的医疗设备,施然终于安静下来了,只是身体还在颤抖,眼泪要落不落。

靳凛没说话,坐在施然旁边,沙发陷了下去,施然此刻仿佛知道自己闯祸了,在靳凛牵过他的手处理伤口时,异常的安静。

带血的纱布被扔进垃圾桶,施然的手很细很冷,在靳凛用酒精消毒时不自觉的颤抖,却愣是一声不吭。

"清醒了吗?"靳凛将医药箱收起来,语气听不出情绪。

沉默,安静的气氛让空气都凝固起来,靳凛又点了一支烟,火苗燃起的一瞬间照亮了靳凛的面容,硬朗的轮廓变得清晰,稍瞬即逝。

一支烟的时间很快,靳凛起身将靳凛身上的外套往上提了提,准备离开,今晚发生了太多事,一向条理清晰的靳凛也感到乏力。

在起身的时候,靳凛的衣角突然被拉住,很轻,轻的让靳凛怀疑那是错觉,但他还是回头了。

沙发上的人仍是低着头,只是指尖紧紧握着薄薄的衣角,用力的指尖发白,靳凛叹了口气,"施然。"

施然脑子嗡嗡作响,无数的话哽在喉咙,心脏像被捂在被子里闷闷的,他的语言功能丧失了一般,他其实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能感觉到,如果不说些什么,靳凛就真的走了,再也见不到了。

"对不起……"声音细如蚊呐,如果不是靳凛回头看,看到对方哆嗦着的手,不然就该怀疑是不是自己幻听。

施然眼睛酸涩,头脑胀痛,后知后觉看到手上裹的纱布,隐约有血迹渗出,巨大的惶恐将他包围,空气中残留着烟味,快要将他溺毙,果然,还是搞砸了。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颤抖的声音逐渐加大,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他发病了,显而易见,该如何收场才能让自己体面一点,迫切地想要解释自己的行径,脑海里却想不出任何借口,事实就是如此,他一败涂地。

终究还是心软了,靳凛重新坐下来,"把头抬起来,施然。"

施然机械的照做对方的话,含糊不清地说道,"对不起……"。

"别走,好不好,别走,求你了。"靳凛凑近了听,终于听清了对方的话。

"我不走,我就在这。"靳凛的语气温和下来。

施然感受到肩膀上的外套慢慢滑落,这不是他的外套,这个气味,好熟悉,淡淡的清香萦绕在鼻尖,这是靳凛的!靳凛没有讨厌他吗?

"我其实,喜欢你很久很久了,我只有你了,对不起,能不能……别走。"施然游离的眼神终于聚在一起,身体因为激动开始发冷,剖开自己是一件艰难的事情,像是自己手起刀落将腐烂的伤口挑开,令人难以忍受。

视线聚集在靳凛的手指,骨节分明好看极了,施然不自觉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好冷,这个秋天,比往年更加难以忍受,安静的空间也变得讨厌,连小狗都疲倦了,安静躺在笼里。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但是施然,我们已经不是小孩了,不是哭闹就会有糖吃的人,下次,不要再这样了好吗?"靳凛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响起,语气平缓。

施然没有听到想象中的指责和追问,简单的一句话将他今晚的失控一笔带过,对方总是这样,温柔的恰到好处,保护了施然不堪一击的自尊和体面。

"好。"施然点了点头,他的眼睛又开始酸胀,不争气的眼泪快要溢出,全身的血液这才感觉流动,晚上,似乎没有那么冷了。

"晚上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你的伤口明天记得去医院处理,有事的话,我们明天再谈。"靳凛捏了捏鼻梁,这一通折腾已经是晚上凌晨三点,明天的会议推迟好了。

施然不敢直视靳凛,直到听到轻微的关门声,才慢慢将身上外套拿下,眼神依恋,如视珍宝摩挲着被揉皱的布料。

钟声响起,墙上的钟表盘刻度指向了12点,滴答滴答,在静谧的房间有个低沉而温和的声音在低喃,他想要回应,声音却被堵在嗓子眼里,太阳穴的疼痛牵扯着神经,叫嚣着要将他撕裂,脑海里走马观花的闪过一幕幕景象,模糊不清,潜意识让床上的男人指尖不自觉战栗,额角的头发被冷汗浸湿,心脏仿佛被闷在真空罩里,压抑的令他难以呼吸。

忽而,耳边的声音变得近了,掌心传来温热干燥的触感,肩膀被人轻轻的拍着安抚,过了一阵,床上瘦削的男人慢慢转醒,入目是洁白的墙壁和熟悉的面孔,他的心理医生安抚的手还停在肩头,施然混沌的大脑像生了锈的机器一样,似乎是看施然回想的太过艰难,心理医生将手边的温水递向施然,“我看你太累了,让你在我这休息一下。”

施然慢慢的借力坐起来,嗓子沙哑,“谢谢,给你添麻烦了。”一杯温水润了喉咙才感觉活了过来。

“做梦了?”魏珂视线状似无意的扫过施然细瘦手腕上被人随意包扎过的纱布,如果他没记错,上次施然过来,手上并没有纱布。

魏珂没有听到回应,抬头一看,施然肩头靠在床头,满脸倦容,目无焦点的直视着前方,对外界的声响恍若未闻。

“施然?”魏珂知道这是刚才的安定起了作用,便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嗯?”施然略带歉意的望向魏珂,“抱歉,我最近总是这样。”顿了顿,“是做梦了,但是忘记梦见什么了。”说到后面的时候眼睛低垂,明显是回避问题的姿态。

梦里是看不清,但是施然隐约看得出那是一个男子的背影,沉默的对峙让施然束手无策,可任凭施然再怎么说,对方也不肯转过身来,对方是谁施然再清楚不过。

兴许是最后靳凛给施然留下的是背影,在此之后,施然的梦境中靳凛始终是背景,那个混乱且狼狈的夜晚之后,施然始终怯懦着不敢再去找靳凛,先前空有一腔孤勇,那之后又唯恐自己的鲁莽会叨扰对方令人生厌,而后两人就真的没有再见过,哪怕施然在冬夜里等到双脚麻木,最后也只是目送着对方的车驶进来,又在第二天离去,留下车尾气。

唯一让施然有所慰藉的就是那件沙发上靳凛遗留下来的外套,可是任凭他再小心保管,外套上的气味也渐渐散去,开始施然总是拥着外套才能睡去,而后外套的气味消失殆尽,那天他发了疯的跑去专卖店让店里店员帮他找到同款气味的香水,差点被认为是变态被驱逐出去。

于是此后施然将外套放进了衣柜。

魏珂见施然不愿多提,在病历本上刷刷的记录了几笔,隐约能看清“加重”、“防备心重”等词汇,“一起去吃午饭吗?”将本子收好,随后走到床前,轻声问。

施然正将外套裹上身,听闻略带歉意的回答,“抱歉啊,今天我弟,来找我,可能不太方便。”

魏珂仔细地捕捉到了对方在提及家人时的不自然,施然性子冷漠,同样寡言,来治疗的次数多了,魏珂有一次在治疗结束后下楼时,发现对方一直蹲在楼梯口,实在憔悴,邀约一起吃饭,慢慢的,也就不那么生疏了。

施然弯腰将被子叠好,刻意将袖子往下拉了一下,幸好现在是冬季,他手上的伤疤才得以藏匿。

施梓会来找他也是令他出乎意料的,两人联系的少,但偶尔能收到施梓的短信,大致是出了国,很感谢他,说自己一切都好的信息。

但那时他浑浑噩噩,整日不知白天黑夜,唯一上心的也就是照顾那个小狗,短信回没回,他也忘了。

外面风大,行人都匆匆忙忙,鲜少有人停下脚步,施然看着咖啡店门口玻璃窗上映射出来的人影,才察觉自己的头发该剪了。

施梓在手机对面发消息说自己快到了,还带了一个可爱的小猫的表情包,施然指尖在对话框敲敲打打,最终发了一句好。

施然是被后背的触感惊的回过神来的,他猛地回头往后退,看见是施梓才松了口气,对方站在在原地,手尴尬地落下,将手中的热饮递给施然。

“路上有点堵,哥你怎么不进去等,我刚叫了你几声都没反应。”说完扯了扯背上的背包,背包鼓鼓囊囊。

饮料在路途中已经变温热了,握在手中,温度渐渐传到手心,冻僵的手指这才渐渐回暖,施然后知后觉的回答,“刚才晃神了。”

两个人就近找了附近的一家火锅店,空调房隔绝了外面的寒气,中午客人不多,但装修不错,施梓将锅里热腾腾的肉片捞起,香味四溢,先是将第一片放进了施然碗里,“在国外还真吃不习惯,还是这边的火锅吃的舒服。”施梓聊起国外的生活,话也多了起来,施然偶尔问两句,桌上倒也不尴尬。

“你这次,回来去家里看过了吗?”施然胃口小,已经七成饱,将热茶倒进施梓杯子里,说话间没抬头。

“回了,家里人知道我要过来找你,还特意吩咐我带点特产过来呢。”说罢拍了拍一旁凳上的背包。

施然抿了抿嘴,话到嘴边却是什么也没问,这么些年了,他没回去,家里也鲜少问,这次估计是因为施梓的关系,才让带些东西过来。

“住宿找好了吗,这次来打算住几天。”施然将手中的筷子放下,看着锅里蒸腾的热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后天的机票,这次回来也是有些材料还在原先学校,准备顺便见见之前的老同学。”施梓将旁边的火候调小,看着对面几月未见的哥哥,感觉对方愈发沉默了,头发快要遮盖眼睛,下巴轮廓明显,夹菜的时候都能看见手上的血管。

施梓没多问,只是将话题引到别处,“对了哥,家里的狗好久没见了,我能回去,看看它吗?”

施然沉吟片刻,拒绝的话在看到对方期待的眼神后又咽了回去。

两人打车回的家,自从上次他开车恍神出车祸骨折之后,开车的次数就少了,车已经放在车库生了灰。

施然在出电梯时加快步伐,刻意让自己不去看对面紧紧关闭的大门,进了门将空调打开,率先听到小狗雀跃的叫声,小狗听话,施然有时候将它关在笼子里也不叫嚷,只是在施然靠近时顺从地躺下,毫不设防的露出自己温暖的肚皮。

施梓将包里的东西拿出来,一些干货,施然看见了,让他放进冰箱,冰箱空荡荡,放着几瓶啤酒。

施然将小狗放了出来,撒丫子跑过来嗅了嗅施梓,似乎是确认施梓没有威胁,又跑回施然身旁,玩起了它的玩具。

有了小狗的参与,气氛不至于太冷清,施然起身泡了杯咖啡,他对于招待客人没什么经验,但施梓不远千里过来,他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咖啡化在玻璃杯里,香气随着热气蒸腾而上,施然脑海里突然不合时宜的想起之前在靳凛家喝咖啡的时候,靳凛兴许是习惯了,咖啡没有加糖,入口苦味迅速传递给味蕾,但当时他觉得那杯咖啡比他喝的任何一杯都要甜。

施梓在客厅和小狗玩闹,突然听见厨房啪的一声杯子落地的声音,施梓连忙起身,厨房地上是破裂的玻璃杯,咖啡撒一地,施然手上通红一片,却只是呆楞着,施梓叫了一声,自做主张将施然拉过身前来,不知道是碰到了哪里,施然连忙缩回手去,施梓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瞥到了手腕的一抹白,像是绷带。

“哥,怎么这么不小心,这附近有医院吗,赶紧去医院看看。”施梓这次小心翼翼的不碰使然。

手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眼看着就要起泡,这次施然没拒绝,任由施梓叫了车送他去医院。

医院不管什么时候都人多,施梓直接挂了急诊,看病的是个年轻医生,相貌清秀但手脚麻利,处理伤口免不了脱下外套,施然借口让施梓去交费拿药,这边医生动作快,没多久伤口就包扎好,但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也穿不上厚衣服,施然固执的想要将手套进去,却牵扯到了伤口,皱着眉不再动,医生没多说,将病历本关上,嘱咐了一句,“要想伤口好快点就不要再动了。”

施梓这边也回来了,“哥,我叫了车,一会到,我们去大厅等会吧。”

施然点点头,起身时轻声说了句,“谢谢。”

忙了一圈,已经是六点多,不知是不是施然幻听,走到门口的时候,他隐约听到门里医生接起电话,叫了靳凛的名字。

医院似乎无论何时都是忙碌的,大厅排队的人焦灼的看着时间,耳边是窗口医护人员维护秩序的声音,施梓环顾四周,愣是没找到一处空座位,两人只好站在坐椅旁,坐椅旁是一个年轻的母亲,怀里的孩子啼哭,身边却没个帮忙的人,她只好将手上没吃上两口的包子放下,着急忙慌的轻拍孩子安抚,而身上放置的包却因为起伏动作而哗啦掉落,母亲看着散在地上的病历本和包,怀里的孩子仍是哭嚷着,这时施梓连忙起身将地上东西拾起,放在那位母亲身旁。

女人感激的连声道谢,二人自然的交谈起来,施梓倒是健谈,女人也渐渐放下心防,旁边刚好让出来一个位置,见施然默不作声站在一旁,手上裹着厚厚的纱布,便抬头向施梓问道,“这是你哥吗,要不让他坐会。”

施梓闻言看向身旁晃神的施然,对方眉头轻皱,似乎在想着什么。

施梓以为施然是手疼,“哥,你累不累啊,坐会吧,叫的车路上堵车,要不我去给你买点东西”。

施然抬起眼皮看了医院门口一眼,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得要命,“不用,我不累,你坐吧。”

脑海里努力的回想着刚才医生打的那通电话,世界上同名的人那么多,万一是他听错了呢?难以言说的莫名情绪包裹了他,激动和忐忑过后,剩下的是巨大的恐慌,手心随着焦急不安的情绪出汗发凉,医院门口的人进进出出,有步履阑珊的老人,也有坐在轮椅上低垂着的头的年轻人,却没有熟悉的身影。

眼睛发涩,身旁是女人起身和施梓告别的声音,女人声音逐渐远去,施梓拉着施然坐了下来,就看到施然刚坐下来的身体一僵,眼神死死盯着门口,竭力克制着自己起身的模样,施梓随着施然的眼神望去,门口时刚才问诊的医生,身上的白大褂已经换下,一身常服,身旁站着一个男人,个子很高,只能看到一个背影,身着黑色的羽绒服,人群中鹤立鸡群,二人边交谈着边向外走去。

施梓莫名的觉得那人有些眼熟,却想不起那是谁。

下一瞬,医生被护士叫住,似乎是有事交代,门口风大,医生在和护士交谈的时候,那个男子进了门,站在门口等待,手上拿着手机,下一秒低下了头。

施梓看清了,那是他哥的邻居,之前还去车站接过他。

施梓往他哥的方向看去,正想询问对方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

对方已经猛然起身,施梓连忙拿着病历本跟了上去。

座椅距离大厅门口的距离不远,拢共就几十步的距离,但施然却感觉脚上套上了沉重的镣铐,拖得他脚都难以抬起,明明周围很吵,但施然耳边什么都听不见,只能听见自己躁动的心跳声,眼里只有门口那人的身影。

那头医生和护士说完,就准备叫上男子离开,男子收了手机,没看到身旁护士暗自偷窥的眼神,眼看着对方和医生就要转身离开。

这边施然心急如焚,越忙越乱,差点和旁边的人装个满怀,那人抱怨着瞪了施然一眼,施梓在后面跟着道歉。

终于到了门口,医生和他哥邻居二人已经到了大厅楼梯下面。

施然想出声,那就是靳凛,他日夜挂念的靳凛,嘴巴张了张,复杂的心绪溢满胸腔,外套被外面的风吹的翻飞,闭了闭眼,眼里的酸涩半点没减,手指控制不住的发抖,哆嗦着想要抓住点什么,拢了拢又放开。

施梓将他的外套提了上去,看着他哥的失控,又看了看越来越远的身影,一把将施然拉着往前,大声喊着,“医生!”

前面二人终于停下,寒风阵阵,正好扬起一地沙,施梓发现施然却是怎么都不肯往前了,低头看下,施然发白的嘴唇紧抿,头发被风吹乱,只能看到垂下的眼皮和胳膊上刺眼的白色绷带。

施梓将施然身上将落的外套提上去,低下头去对施然说,“哥,你在这等我一下。”

施然失落的魂魄终于归了位,大梦初醒般眼看着弟弟往前跑去,隔着几十米的距离,施然以为自己会落荒而逃,但是他没有,因为靳凛望了过来,靳凛在人群中还是那么亮眼,一件普通的黑色羽绒服也被他穿出模特的效果,隔得远了,施然看不到靳凛的面部表情,但他想,应该是淡淡的,一如他十几年前,施然不合时宜的想起了几个月前的那个荒唐的晚上,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眼睛涩的不行,他以为他会哭,但是他没有,他只是闭了闭眼又睁开,竭尽所能在脑海中描摹对方的模样,他不能再厚颜无耻的贴上去了,为的是他突然觉醒的自尊心。

心中像是破了个窟窿,肆虐的风叫嚣着掀起他的衣角,旁边的人经过嘟囔着,“站这挡路烦不烦啊。”说罢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男人和他手上厚厚的纱布,又将后面的话吞回肚里。

施然没有听见,他满心满眼只有远处的靳凛,施梓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医生也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施梓似乎有些为难,但是回看一眼又将话说完,其实没谈多久,施然却恍若隔世,直到他们一起往回走,施然心中的欣喜又燎原一般燃起,几句话的时间,几个人就到了当前。

施梓先往前走几步,笑着说,“哥,我们打的车来不了了,正好靳哥要回去,咱们搭个顺风车吧。”

施然不敢直视靳凛,好像听到了医生介绍自己是靳凛的同学,还叮嘱他要注意伤口,避免感染,他点点头,呐呐道,“谢谢。”

隔得近了,施然又闻到了熟悉的香水味,这才对靳凛站在身旁这件事有了实感,不知道是不是施然的错觉,他总觉得靳凛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后面是靳凛说了一句,“天冷,上车再谈。”

两个人之间好像突然变回了初见的时候,医生开的车,施然仓促坐在后面,施梓想要坐他旁边却被医生拉着做了副驾,“后面塞了两个人了,哪还塞得下你。”

靳凛在施然后面跟着上了车,施梓摸摸鼻头,笑了笑。

前排有施梓和医生闲谈,不至于太尴尬,施梓倒也健谈,医生瞥了一眼后视镜,一个神色冷静,看似云淡风轻,但以他对靳凛的了解,靳凛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另一个的心思昭然若知,想必靳凛之前谈的那个人就是这位了。

施然身上的外套滑了下去,他想拉起来,又因为太紧张,碰到了手上的那只手,嘴边不自觉低吟。

身旁的人终于有了动作,衣服被拉起,妥贴的盖在肩头,两个人的距离突然近了,施然大气不敢出,身体紧绷。

靳凛看到对方手上的绷带和清晰可见的血管,莫名的怒意升起,但语气是温和的,“怎么又受伤了。”

“我,不小心,泡咖啡,烫,烫到了。”磕磕巴巴,施然本来就被靳凛的动作搅的心慌意乱,更没想到会是靳凛先开口,出了声才发现自己嗓子干的发疼。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靳凛似乎对施然的回答不甚满意,于是决意褪去平日里的疏离有度,逼着施然要一个答案。

心头一跳,前排的人自顾自说着,听不见他们的对话,施然掩饰性的将头扭过,看着转瞬即逝的窗外景色,从见到到现在,施然忍住了,直到这一刻眼眶终于开始发红,为什么呢,从哪里开始说起呢,最终,颤抖的声音回答了靳凛,“我控制不住,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是我,我没办法。”

靳凛几乎以为等不到对方的回答,这一刻他有些后悔,他站在什么立场去指责施然呢,说到底,他也不算什么无私的大善人,他凭借的,不过是施然的爱,对方给了他底气去伤害,他竟然也想着真去戳一刀,看看对方是不是真的那么痛了。

靳凛鲜少有失控的时候,于是察觉的后知后觉。

“你搬走了吗?我,我好久都没看到你了。”施然惶恐靳凛离开是自己的原因,还是终于问了出来。

“对,这边一开始就是试着发展。”靳凛的手放在座椅上,轻轻点着。

在施然想继续问的时候,靳凛又补充了一句,“那天临时有事,所以不辞而别,但是看你也没有再联系我,总公司事情多,就忙忘了。”这句话是对着施然说的。

施然扭头看到对方的黑色羽绒服衣角和座椅上的手指,距离很近,近的他往前挪一点就能碰到那只手,但是他忍住了贪心,靳凛是在和他解释,因此他懂了对方没有想要断绝联系的意思,这一霎那,之前的埋怨和懊悔散了干净,只剩下赤诚的爱。

“好,那,那我之后还能联系你吗?”施然终于敢直视对方,近距离的看到了靳凛的眼睛,瞳色偏淡,眼角微上扬,盯着人看的时候神色淡淡的,但施然感觉对方嘴角上扬了一瞬,随即点了点头。

“你还不知道吧,你弟拜托我照顾你,他说你手不方便,他也要出国了,不过你俩感情倒是还不错。”靳凛看到施梓的时候是惊讶的,看到施然的时候才回想起来,对方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很诚挚,不过真正让他改变想法的是远处的施然,他远处看太单薄了,他知道是施然在看他,也看到了对方手上的伤口和愈发瘦削的身形,施然的眼神太炙热了,就算那么远靳凛也感受到了,所以就在大学同学医生以为他会如往常一样拒绝的时候,他点了头。

施然花了一会才消化靳凛的意思,突然鼻头一酸,先是看了看前面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的施梓,施梓不远千里过来,刚还没坐多久就陪着他来了医院,血缘这个陌生的词汇此刻才在他心头有了形状,然后是靳凛。

靳凛坐在他身旁,没有再多说,施然就自作主张的离靳凛坐近了些,他想,靳凛这么好,应该不会拒绝他吧。

施梓在第二天就告别了施然,临走前还特意交代施然有事情要和他说,说完自己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又说自己很喜欢他养的这条狗,希望施然能偶尔拍照给他看,饶是施然迟钝,也明白了对方话语中的关心,于是他在施梓背上背包的的时候轻声开口,“下次有空,还来吧。”

施梓顿了顿,而后用力地点头,爽朗答道,“好!”

“哥,那个靳哥人,我觉得挺好的,你现在手不方便,我就自作主张拜托他,多照顾你一点,他也答应了,他还说,你上班下班可以和他一起,毕竟你手不方便嘛。”施梓回想起昨日自己拜托靳凛时,对方的反应,靳凛先是看了远处的施然一眼,过了几秒才应声。

施然将施梓送走后才回过味来,一起上下班对于施然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少有表情的他抑制不住的笑了,甚至自己在看到厕所镜子时柔和的表情时,都愣了一瞬,这是,他脸上会有的表情吗?

小狗一直也没有起名,尽管施然照顾自己不在意,但对于这个狗他却分外上心,可能是有了靳凛之前无心的一句话,因此小狗也不知不觉长大了,奇怪的是它性格格外温顺,像是能察觉到施然的情绪,即使施然很少带它出去玩,它也不会撒泼打滚,顶多嘤嘤两声,巴拉笼子玩它的玩具。

小狗的饭量大了很多,余下的不多,买的玩具也玩腻了,施然望了望外面的天气,一扫前几天的阴雨绵绵,开始放晴,决定今天带它下去溜溜,其实施然这个小区周围绿化很好,养宠物的也不少,施然蹲下去摸了摸小狗,“要不,就叫你四月吧,纪念一下这个好日子”。

小狗舒服的眯起了眼,一脸放松的趴在地上,尾巴摇个不停,似乎被主人的好心情带动,连着叫了几声。

四月被戴上项圈时还不舒服地摆了摆头,但被施然摸了摸头后又乖巧的摇了摇尾巴,四月的晚上还不是很暖和,施然刚打开门又转身回去加了件外套,因为四月很乖,他就将狗绳套在门把上,结果刚披上,就听见四月在叫,于是他连忙拿上钥匙跑出去。

一出门就看到靳凛手上拿着门钥匙,好整以暇与四月四目相对,四月应该是有段时间没看到靳凛,对于不熟悉的气息保持的天然的警戒,“四月。”施然边说着边拉回了小狗,而后看到主人的四月嗷呜一声就乖乖呆在了施然左右,只是视线仍然盯着靳凛。

靳凛似乎并不生气,淡淡的笑着,这小子还挺护主,这样一来也好,施然总不会显得那么孤独,这个想法出来,倒是把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什么时候会关心这么多不属于他的事情了。

“你下班啦。”施然眼里的欣喜几乎要溢出来,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狗绳,他请了一天假,没想到能在这时候遇到靳凛,看来回去可以给四月看看新玩具了,小子有功可赏。

“嗯,今天没什么事,就回来的早,出去遛狗?”说着看向了仍警惕着看他的四月,“叫四月?”继续打量着小狗,看的出来狗被养的不错,毛色挺亮,也壮了不少,他想起那只他在国外的时候养的那只金毛了,可惜后面跑丢了,找了很久都无果。

“今天天气挺好的,我,我带它出去转转,你要不要,也,和它玩玩。“后面的字声音越来越小,施然眼睛也不眨的地看着靳凛,像是怕靳凛突然跑了,终于,对门不是空荡荡了,心里也不再是空荡荡了。

四月有些焦躁,转着转着绳子就绕了施然一圈,施然焦急忙慌的用手去解开,却忘了自己受伤了的手,“嘶。”

靳凛跨步向前,喝叱一声,连忙将绳子握在手里,下意识想要看对方的手,但手伸在半途却不动了,“没事吧,小心点。”

四月似乎意识到自己犯了错,此刻也不叫了就蹲坐在原地,眼巴巴望着施然,呜咽两声,看到施然伸手摸它才乖顺的仰头,轻轻的舔着施然的另一只手。

“走吧,你这样也不方便溜它。”靳凛自然地将钥匙放回口袋里,明明自己还有个文件需要看,要是被他的朋友知道,一定会惊讶于平日被戏称工作机器的他,还有这副热心肠的样子。

路上两个人有了四月的闹腾,倒也不太尴尬,四月少出来逛,此刻在路上显得格外激动,但有了刚才的事,似乎知道自己犯错,也就乖乖地任靳凛牵着,只是看到路边的绿植都会好奇的过去嗅嗅,时不时往前跑两步,又回过头看看施然。

天空呈现出少有的清澈,偶尔还有一两只鸟飞过,树叶随着风轻轻摇晃,阳光洒在地上,映照着他和靳凛的影子,靳凛走路的姿态是很好看的,身姿挺拔,靳凛没有说话,他此刻也静了下来,要是以往他肯定绞尽脑汁地找话题,但是现在,他怕自己说多了会引起靳凛反感,比起其他的,他更在意自己能站在靳凛身边,而自己也确实很久没有出来走走了,哪怕只是闲逛,之前他生病严重的时候,看到人群就会不自觉躲避,像是有无数眼睛在窥视他,即使理智告诉自己不是这样,但他还是更倾向于躲避在自己的家里,终日浑浑噩噩度日。

要是,永远就这样,多好。

“你明天几点上班?”靳凛回过头问,从这个角度能看到施然的发旋以及裸露在外的脖子,修长白皙,约莫是很少出门的缘故,施然的皮肤还是挺好的。

靳凛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他什么时候开始关注对方的,说不清,说起来,答应施梓也不算一时冲动,他从商多年,人情世故利益往来即使他不喜欢也游刃有余,但答应施梓这件事,他后面想了很久,实在是没什么益处,大概是,自己在那时候也遵从了自己的本心吧,亦或是,对方的小心机在自己看来倒也不算讨厌,有些时候,还有些可爱?

“我,我明天八点半,你呢?方便吗?”说是请求,但眼里的渴望已将施然彻底出卖,就是这样的眼神,和之前他养的那条小狗像极了。

“可以,我明天事情不多,先送你过去,也来得及,那边有位置,去坐一下吧。”靳凛指了指不远处的凳子。

施然望着对方的背影,回过神跟上前去。

两个人话不多,商量了对方的行程安排后,就各自回家了,回去之后施然激情下单,给狗狗买了很多玩具,决定之后经常带它出去溜溜。

脑海里还萦绕着刚才的对话,“靳凛,我能去你家借宿一晚上吗?我这边热水器坏了,就一晚上,而且,我手不方便,我们能一起吃饭吗今天?”后面的话施然是哆嗦着说出来的,热水器确实坏了,但是靳凛会相信他吗?心脏跳的出奇得快,他甚至以为自己快要晕倒。

靳凛似乎思考了几秒,身高差导致施然不抬头看不见靳凛的神情,但施然似乎能感受到,对方探视的眼神,直到听到靳凛的回答,他身体才瘫软下来,又出了一身的汗。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靳凛家,但仍然局促地不敢乱动,毕竟之前发生的并不令人不愉快。

“喝杯热水,晚上随便煮点面,可以吗?”施然抬起头,手中温热的触感和近在咫尺的对方的脸庞渐渐让他大胆了起来,他接过水杯,“你会煮面吗?”他以为靳凛这种家境的男生家里都有帮佣。

“我出国待了几年,简单的糊个口还是能应付的。”靳凛像是能猜到他心中所想,笑了笑,转身进了厨房。

靳凛没让施然帮忙,施然还是溜到厨房外面偷看,悄悄拿出手机拍了一张,是靳凛的侧影,他换上了家居服,手臂上的袖子挽了起来,能看出长期锻炼的肌肉线条,低着头在洗菜,靳凛做什么事都很认真,施然悄悄地退回去,将此刻珍藏在相册里。

靳凛的手艺比施然想象中好多了,施然也忍不住多吃了点,因为过于着急还差点呛到,比起他自己应付了事,靳凛一看就是会好好生活的人。

“真好吃。”施然将手上的碗放下,再一次忍不住夸赞靳凛,记忆中这样轻松地和别人一起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小时候吃饭自己都是透明人,家里人忙起来自己饿肚子是常有的事,后来自己选择了寄宿学校,家里人也没有一点犹豫就同意了,他几乎没有过朋友,去食堂也是独来独往,有时候看到别人成群结队也会羡慕,但周围人的疏远注定了他只能一个人。

也许靳凛不会明白,这顿饭对于他的意义有多大,靳凛还在吃,因此可能察觉不到施然此时已经红了眼眶,他连忙拿起碗筷向厨房走去。

回来的时候靳凛已经吃好了,施然执意要帮忙洗碗,靳凛拗不过也就随他去了,靳凛刚才收到一通电话,是他母亲打来的。

“我知道了,行,我这边忙完就回去。”施然回来时靳凛还在客厅窗边打电话,因为很安静的缘故,所以靳凛说的话施然也能听清楚,“只是朋友罢了,妈,你别瞎猜了。”语气很温和,但是施然能感觉出来靳凛有些烦躁和无奈。

“行,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靳凛挂完电话没有立马回过身来,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烟,施然没有说话,靳凛拿出火机,半侧着身体回过头,靠在窗边,“介意我抽烟吗?”看了一眼施然又垂眼盯着指尖。

施然摇了摇头,其实他并不喜欢烟味,但他拒绝不了靳凛的任何请求,靳凛抽烟的姿势并不生涩,此时施然注意到靳凛的手指很修长,在中指部位有一块小小的疤,不注意看看不出来,烟雾随着风散开,靳凛就站在原地,直到烟头快燃尽,他才将烟头熄灭,施然站这等靳凛抽完了一支烟。

他应该回去了,但是他不愿意,说他贪心也好,他就是想借着靳凛的纵容继续靠近靳凛,哪怕粉身碎骨。

“我回去拿换洗衣服,靳凛,我睡沙发可以吗?”这次靳凛却没有马上回答,将烟蒂扔进垃圾桶,靳凛向施然走近,站在了离施然几步的距离,靳凛的身高优势在此时凸显了出来,施然此时感受到了压迫感,靳凛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这样,也让他忘记了靳凛从始至终就不是一个弱势的人,反而他能够好好经营自己的公司做出一番成就,也证明了他的足够聪明,施然的这些小聪明,他一眼就能看穿。

“去吧。”就在施然感觉快要呼吸不过来时,靳凛终于说话了。

施然故作镇静地转了身,但是如擂鼓般地心跳还是出卖了他的雀跃,手轻微颤抖着打开了门,几乎是小跑着回了家,因为太过专注而忽视了身后并不加掩饰的打量视线,靳凛依旧维持着原地站立的姿势,但比平时松懈了很多,烟已经灭了,直到目视门口的人离去,他才移开了视线,将手里的烟扔进了垃圾桶。

施然再回来时,靳凛已经不在客厅了,刚才拿衣服时太着急一不小心磕到了桌角,施然也没来得及看,他只能轻轻将门关好,之前每次都是自己找借口来这里,他每次只能和小偷一样窥视,没来得及好好看,墙角放着哑铃,看着很实沉,难怪靳凛穿西装胳膊能鼓起一块。

“回来了?”低沉的嗓音从施然左侧的卧室传来,靳凛已经换上了轻便的家居服,整个人看着柔和了很多。

“嗯!”施然顿时紧张起来,转过身,手里的衣服不自觉地被他揉搓成团,白色t恤皱皱巴巴。

这个套房起初只是为了临时在这边安顿而选的,所以靳凛选的时候也就没有考虑客房的需求,并且他朋友也大多不在这边,所以安顿施然也就不太方便,靳凛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局促的施然,指了指浴室的位置,“去吧。”

施然如获大赦地走去浴室,浴室还弥漫着未散的水汽,玻璃上的水珠被擦净了,洗漱台上的用品整齐排列,施然甚至能闻到淡淡的须后水的味道,和靳凛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想到这施然就不由得脸红心跳,他甚至控制不住想要将这些都带走,想到这些东西每天都能被靳凛触摸,他又不由得嫉妒起来。

“洗漱台那边有换洗的一次性毛巾,牙具也有新的。”靳凛不知道何时走到了浴室门外。

施然手差点一哆嗦将衣服散开,咳了咳嗓子,“好,好的。”

听到应答后,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膝盖上果然清了一大块,在他白色的皮肤上尤为显眼,由于手不方便,他只能将花洒放在上面,尽量避开那只受伤的手,但也免不了沾湿了,犹豫了很久,他还是拿起了洗漱台上的沐浴露,“靳凛,你在吗?”

没多久,浴室外传来声响,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浴室门外,门是磨砂的,其实根本看不清,但是施然还是没来由的紧张,放入自己正赤身裸体站在对方面前一样,“我,我没带沐浴露和洗发水,可以借用一下吗?”花洒已经关了,还有少许水滴答的声音,没一会施然的身上就冷起了鸡皮疙瘩,这是他的小心思,拙劣的演技一看就知,靳凛没有出声的时刻施然仿佛行走在钢丝架上的杂耍演员,随时都有可能坠落,粉身碎骨。

施然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其实也就半分钟左右的时间。

“用吧。”说完这句话靳凛便走开了。

施然带的是短袖和长裤,白色体恤上面沾上了水,在胸前晕开一片,手上的绷带也湿了,不过他无暇顾及,靳凛已经不在客厅了,桌上放着医药箱,箱子是开着的,他心里一热,斤林还是这样,妥帖但不过分殷勤,恰到好处的关心,这样让他怎么能不靠近靳凛呢?

沙发上有叠好的被子和枕套,看起来是新的没用过,他闻着自己身上和靳凛身上一样的熟悉的味道,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沙发很大,容纳施然完全足够。

施然草草地处理了伤口,换了新的绷带,手上的伤口已经好了,但是狰狞的伤口却在提醒着他,他的疯狂和偏执,以及他不为人知的秘密。

晚上施然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会浮现起大学时期的靳凛,一会是他们大学食堂,其实施然在食堂看到靳凛的次数并不多,他们的食堂好几个,偶尔碰到的时候,靳凛也是和他的朋友在一起,好多次施然想上前去搭话,最后都是望而却步,只能偷偷的窥视,用那台破旧的手机记录下他酸涩又灰暗的单恋时光,后来那台手机在他兼职时掉进了水里,即使他不顾老板的谩骂跑去手机店,最终也修不好了。

后面靳凛出国,因为大学里他和别人本身就不熟,所以得知这个消息已是后面,没想到却能在这个城市重逢。

施然并不知道,在他辗转反侧的时候,卧室里面的人也没能睡着。

次日,施然听到卧室传来动静的时候就醒来了,正疑惑客厅的空调为何打开了,施然就看到靳凛从卧室里出来,他穿着一件米色风衣,神色显露出少有的疲倦,“早。”他点了点头。

施然愣了一瞬,连话都讲不出来,耳朵红了起来,这是他做梦都没想过的场景。

这时靳凛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站到一旁去接电话了。

“行,我大概四十分钟后到公司。”施然进厕所洗漱的时候听到靳凛对那头说道。

施然抓紧时间洗漱完毕,出去时靳凛已经坐在了厨房餐桌上,面前是煎好的鸡蛋和面包,他一边用平板处理着公事,一边回头看了施然一眼,示意另一份早餐。

施然看靳凛的那一份已经吃完,着急耽误时间,狼吞虎咽的吃着面包,因为太着急而差点噎到,他哽了哽,将面包咽了下去。

“不用那么急。”对面的人抬起来看了一眼,看到了对方因为噎到而红了的眼角,看起来湿漉漉的,施然有时候会露出和年龄不符的特点,像此时,一点也不像三十岁的人,反而像个二十几多岁的毛头小子。

施然点点头,吞下最后一口面包,站起身来,“我去换衣服。”说罢就着急往外走去,生怕靳凛后悔不带上自己似的。

直到坐上了靳凛的副驾之后,施然才有了真实感,车里没有人说话,除了偶尔听到车窗外的鸣笛声,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观察对方,只能时不时装作看车窗外,从他的视角,能够清晰地看到对方的下颌线,以及操作方向盘的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他的手,很温暖,施然脑海里冒出来这个想法。

“晚上我有个会,下班会晚一点,我让我的助理送你回去。”靳凛抿了抿唇,施然恐怕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灼热。

“啊,没事,我等你。”几乎是脱口而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施然察觉到对方似乎轻笑了一声。

“那你等会打个车过来吧,我待会把公司地址发你。”靳凛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施然听罢松了口气,不然他还要找更多借口。

收到靳凛消息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助理正在汇报上周的数据,就看到自己上司突然坐起身体,虽然还在听,但是眼睛已经不由自主被手机吸引过去,她只能远远地看到是一则微x消息。

施然摆摆手,助理将文件放到了桌上,退出去了。

对话框是一个位置定位,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信息,但是施然还是盯着看了好久,靳凛的头像是风景照,一座铁塔,施然搜索过,是国外的一个名地。

“好的。”删删打打了半天,最终只发送过去这两个字。

“叩叩叩。”门口传来敲门声。

“请进。”施然将手机屏幕熄了,坐直了些。

“施经理,李总让你过去一趟,说是有事找您。”小助理站在距离办公桌一米左右的位置,轻声说。

“行,知道了。”李总是他的顶头上司,这时候叫他,不知道有什么事。

“小施,最近工作是不是有点累了。”看施然进了门,大腹便便的李总正不慌不忙的沏茶,招手示意施然坐下,脸上是虚伪的假笑。

“不累,李总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施然坐了下来,看了眼推到自己面前的那杯茶,“谢谢。”

“是这样的,最近啊,公司传了些风言风语,我是相信你的,但是这些流言传来传去总归是对公司不好,工作上我是信得过你的,你人品我也不会质疑,不过这个和同事的关系,还是要注意一下的。”李总把话也挑明了,换了个姿势向后倚。

施然听这话也明了,之前他和陈雾不愉快的事情闹得公司人尽皆知,但那次之后施然就尽量避免和陈雾的接触,两个人除了工作上的交集并无牵扯,而且事情已经过去了一阵了,旧事再提的原因除了有旁人从中作梗,施然想不到其他解释。

“好的,我会注意的。”施然应了下来,心里厌烦但面色不显。

说罢两个人又表面上寒暄了几句。

“施然,巧呀,你也来找李总。”刚走出几步就遇到了讨厌的人,陈雾倒是伪装的好,脸上是精明的笑容,要是没有之前那一茬,没人看得出来两人不和。

硬生生压下肠胃的不适,施然停顿站立,扯了扯嘴角,点点头,“随便聊聊,那你们先忙,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说罢没有再管身后人的反应,大步离开。

到了下班点,施然罕见的没有继续呆在公司处理工作,而是跟着大家一起下了电梯,尽管和别人挤在一个电梯让他有些不适,但是为了早些见到靳凛,他也无暇顾及了。

晚上六七点,正是晚高峰的时候,出租车在车水马龙中中慢慢往前移,司机从后视镜看到频频看手机的施然,了然于心的笑了笑,“急着去接女朋友啊。”定位是公司,加上施然焦急万分的样子,也难怪司机会猜测。

施然将视线从对话框移开,刚才自己说明了自己可能会晚到,那头也没有反应,不知道是不是在忙。

“嗯。”施然并没有否定,决定等会下了车给司机一个好评。

迟迟到达靳凛公司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人流量也少了很多,施然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仔细对比了微x上的地址,才进入大楼。

靳凛的公司在楼上,前台是一个小姑娘,看着很机灵,听闻是找靳凛的就将他带去了会议室,说靳总还在开会,将水果零食的摆放上来。

施然等了大概半个小时,外面传来了靳凛和别人讲话的声音,到门口时,施然听到靳凛和对方说,“就按这个方案来吧,今天就先回去吧。”

施然放松的神经突然紧绷,靳凛进来了,似乎有些疲倦,坐到施然旁边的位置上,揉了揉眉心,插起一块草莓吃了起来,吃完才看向施然,“不好意思,会开得晚了点。”

施然看着那块草莓,视线跟随着来到了靳凛的嘴唇,因为有草莓的汁水而显得水润,如果当事人知道自己因为这样就起了私欲,大概会说他疯狂。

“没事没事,我没等多久。”施然连忙转头,耳朵不争气的红了起来,所幸是晚上,靳凛也没有注意。

“要不,我请你吃顿饭吧,现在也晚了,你这些天接送我,太麻烦了。”施然小心翼翼地开口,看着果盘里的另一块草莓,色泽很好,闻着也很香甜,平日不爱吃水果的他居然想尝一尝。

靳凛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插起另一块草莓,就在施然以为靳凛要拿起来自己吃的时候,对方却把叉子对起了自己这头,“尝尝。”

施然呆了一下,看着那颗草莓,接过去的时候手不小心蹭到了靳凛的指尖,微凉,他禁不住颤了一下,草莓果然很甜。

靳凛像是没察觉到一样,捻了捻指尖,站起身来,“走吧。”

“好!”施然眼睛笑得眯起来,跟在了靳凛后面。

这个伤,受的真值。

两个人吃完了饭,是靳凛开的车回去,路上两个人相对无言,最后一班公交车从他们的身边经过,车上也没有几个人,司机或许是赶着回家,开得飞快,因为天气冷,马路上也没有几个人,半路上还下起了雨,滴滴答答落在车上,后面还有愈下愈大的趋势,雨痕沿着玻璃往下,施然偏过头调整了一下坐姿,他刚才喝了点酒,胆子也比平时大多了,看着旁边车窗上映出来的靳凛的侧脸,浅笑了一下,眼神缱绻,毫不掩饰自己对对方的情感,丝丝缕缕像是藤蔓一样缠绕上了靳凛。

靳凛并不是一个迟钝的人,并且,施然的眼神太过炽热,一改平日他内敛的模样,如果说平时靳凛能有时装作看不见,那么此刻靳凛再也无法忽视,他无奈地在等红绿灯的时候转过头去,施然像是察觉到了,侧身刚好和靳凛的视线碰上,靳凛并未作声,眼神深沉。

施然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重新坐直了身体,手不自觉地抓起安全带,但也舍不得移开视线,他有些看不懂靳凛的眼神,像是在探究,路灯亮起,汽车启动,施然好像听到了极低的一声叹息,但雨声很快就盖过去了,“施然,你这样会让我分心的。”

施然之后没敢在乱瞟,安静地坐在车上,路过一家加油站的时候,靳凛下去加油,上车之后,却发现施然不太对劲,对方低垂着头,手紧抓着坐垫,甚至用力的发白,听到开车门的动静时身体轻颤。

“怎么了?”他关上车门,一瞬间雨声又被隔绝在外。

“没事,肠胃炎而已。”施然慢慢抬起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但他苍白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像他说的那样。

“真的吗?急性肠胃炎要及时去医院,我朋友就在这附近的医院,我送你过去看看。”靳凛一边说着一边调转方向盘,他其实算不上是热心肠的人,但施然看起来太虚弱了。

“不用了!我肠胃不好,经常这样,回去吃点药就好了。”施然急着拒绝,后来才察觉到自己唐突,声音低下来接着说,“谢谢,真的不用了。”

靳凛看施然态度坚决,也没有再继续勉强,只是默默地将车内空调打开了。

施然很感激对方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因为他难以启齿,他那个恶心的器官在今天又开始作怪,小腹隐痛,其实这点痛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比起手上的各种刀伤,无伤大雅,但是偏偏是在这里,在靳凛的车上,在他心爱的人面前,他还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正流出体内,他死死咬紧嘴唇,令人作呕的恶心感涌上心头,该死的,为什么一定要是现在。

因为这个器官在平日并没有多大存在感,所以他也没有准备什么东西,以至于现在他无所适从,原本美好的夜晚就要破灭。

他只想赶紧逃离,将自己肮脏的一面藏起来。

而好巧不巧,雨太大,就在他们距离小区一两公里的地方堵塞了,前面发生了交通事故,那里是个大交叉路路口,因为路面太滑两个车撞上了,不过好在人没多大事,这是靳凛从广播里听到的,而一旁的施然早已暇顾及这些,他感觉身下的液体比上一次多,黏腻的液体浸湿了内裤,实在令他恶心。

“靳凛,我,我想下车。”施然已经无法再待在这个地方,大脑混混沌沌,药呢,今天太着急也忘了吃药,明明车里开了空调,但是施然还是感觉不到一点温度,手脚冰凉。

“这么大的雨,很疼吗?再等一会吧,前面已经在疏散了。”靳凛察觉到了施然的不对劲,解下安全带靠近施然,看着对方嘴唇都开始发白,开始紧张起来,皱了皱眉。

施然受惊似的弹起,往另一边侧去,他不想让靳凛看到这么狼狈的自己。

“我,我很痛,想早点回去。”施然想解下安全带,但是手抖着好几次都无果,呼吸也变得急促。

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咔哒。”安全带开了,靳凛这时离他很近,施然不敢抬头,他甚至能感受到靳凛身上的香水味和对方均匀的呼吸声。

“施然。”靳凛解开了安全带之后并没有马上坐回去,而是低声叫了一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他能感受到对方十分不稳定的情绪。

“嗯。”施然终于抬头了,声音带了哭腔,老天爷一定要这样对他吗?

靳凛看清了,对方眼睛湿润,那里面包含的情绪太多,痛苦,害怕,惊慌失措,靳凛呼吸一滞,他也少有的慌了神,但这一定不是施然所说的肠胃炎引起的,以他的观察,施然不是一个会因为生理疼痛就这样。

“靳凛,我好痛啊。”不是生理上的痛,而是心里的痛,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待他,他做错了什么要遭受父母的无视和辱骂,遭受读书时期同学的恶意,遭受别人恶意的揣测,他永远都不能忘记自己无端在路上遭人暴打,原因竟是他让人看起来就讨厌,假装清高。

这些一切,他默默忍受了这么久,难道就因为他不会说,他就应该承受这些吗?

说完这句话,他就拿开了安全带打开车门跑了下去,他不敢再说下去,他能说什么呢,说自己畸形的器官,还是那灰暗的过往。

“施然!”看着对方踉跄着往前方跑去,靳凛喊了一声,但对方没有理会,反而跑得更快了,大雨还在下,没一会就将施然身上淋得湿透,现在外面也就十几度的天气,施然的外套还在后座,现在就只一件单薄的毛衣,贴在他瘦削的身上,不少人都打开车窗看着这个莫名奇妙的男人。

靳凛暗骂了一声,转过身准备去拿伞,忽然动作顿了一下,施然的座椅上有着暗红色的血迹,其实不明显,靳凛的副驾基本上没什么人坐,再联想到施然奇怪的反应,靳凛不由得心生疑惑。

靳凛看着还在堵的车辆,一咬牙跑了下去。

施然并没能跑多远,靳凛赶上的时候,施然正麻木的站在一辆车面前,司机是一位暴躁的男性,指着鼻子骂施然不长眼睛。

靳凛默默将施然拉到自己身旁,将雨伞往那边倾斜,先是仔细的看了对方没有擦伤,然后冷着脸冲那个司机说,“骂够了没有?”

靳凛看了一眼司机车子,没有任何损坏的痕迹。

对方看靳凛一脸严肃,靳凛的气场很强,之前是看着施然默不作声才将堵车的怒气也撒在他身上,这会来了人,也不吭气了。

雨还在下,靳凛回头看到失魂落魄的施然,没在和司机过多纠缠,拉着施然的手往回走去,施然没有挣扎,对方的手冷的和冰块一样,雨伞遮不住两个成年人,没一会靳凛的身上也湿了一大半。

再次回到车上时,施然才像是回过神来,看着靳凛带着怒气将外套脱下,扔到后座,他张了张嘴唇,“对不起。”

靳凛这才看了施然一眼,依旧沉着脸,“把毛衣脱了。”

施然低头一看,毛衣湿哒哒的黏在身上,这下才感觉到冷。

他里面穿的是一件白色长袖,也湿了,透出施然纤细的腰。

衣服都被靳凛扔到了后座,也不管会不会打湿后座,他鲜有这么生气的时候,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情绪不外露的,但是施然总是能让他的情绪起伏。

靳凛又将空调温度调高了点,车辆开始移动,靳凛呼了一口气,开了口,“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危险。”

“对不起。”施然看着靳凛身上湿了的衬衫和凌乱的头发,他懊悔极了。

“不要老是说对不起,我不想听。”靳凛快速的开过了红路灯,车子疾驰而过,掀起地上飞溅浪花。

施然更加无所适从,大气也不敢出一个,像个机器人一样呆坐在座椅上。

在快要到小区门口的时候,靳凛看了一眼座椅上冷得发抖的施然,叹了口气,“你能不能和我说,今天到底为什么?”

“我”,施然心跳加速的无法抑制,双手不知道该放哪里,嘴巴像是被胶水封住了,心沉坠的像是灌满了铅,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算了,我不勉强你。”自那之后,靳凛没在问。

静默。

空气都好像停滞了。

直到下车的时候,施然才发现自己手上的绷带已经被水泡的松散了,粗糙的纱布磨得伤口皮肤生疼,他随意的扯紧了些,眼神紧紧跟着靳凛。

“衣服,明天我拿去干洗吧。”他看到靳凛准备下车,想起来被扔在后座的衣服。

“不用了,我明天叫阿姨处理。”靳凛头从在车上就开始疼,不知道是不是吹的,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也让他心力交瘁,这车明天要送去店里,看来要换一辆车了,说完就下了车。

施然愣了一瞬,只好跟了上去。

施然一直跟在靳凛后面,不敢再说话惹人厌烦,他裤脚全湿透了,一脚一个水印。

到了门口,靳凛拿出钥匙,扭头看了一眼施然,施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低着头,对方比自己矮,低头看到的是对方洁白的脖颈和被衣服勾勒出来的明显的锁骨。

“还跟着我干什么?”靳凛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怒气又被点燃,故意恶劣问道。

“我”,施然绞劲脑汁,他知道自己应该识趣乖乖的滚回自己家,但是他害怕,他觉得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低头看到自己手上的绷带,他胡扯一个理由,“我家里没有干净的绷带了,能不能去你家换一下,我换了马上就走。”语气着急。

靳凛盯着看了一会儿,说到后面施然自己明显都底气不足。

“施然,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好脾气的人?”靳凛往后站了一点,身上的衣服在车上烘的半干,此时楼道的风一吹来,冰冷的衣服就贴在了身上。

施然嘴唇被冻得发白,脑子也不太清醒,再一抬头,面前的门已经关上了。

施然不知道自己在门口靠了多久,直到后半夜身体冻得僵硬,小腹的疼痛愈演愈烈,无法忽视的时候,才混混沌沌的去小区便利店买了卫生巾,被员工用狐疑的眼光看了好久,研究了好半天,忍着恶心按照网上说的把卫生巾用上了。

那条裤子被他丢进了垃圾桶,又自我厌弃的用冷水洗了好久的手,手指冻得没有知觉。

折腾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四点了,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要命的男人,他自嘲的冷笑,眼里全是血丝,看着瘆人。

也难怪自己总是没人爱,怪物一个,谁受得了?

就这样不盖被子睡了两个小时,醒来的时候浑身发烫,四肢发软,嗓子和刀刮一样,咽口水都费劲,施然在穿衣服都没力气的时候后知后觉,他应该是发烧了。

外面天刚亮,冬季的天空总是笼罩在一片灰色中,雾蒙蒙的,雨已经小多了。

施然给四月喂完了粮食之后,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会,估摸着这个点靳凛该出门的时候,硬撑着走了出去。

靳凛是隔了一会才出来的,比平时晚,施然搓了搓手,硬扯出一个笑容,迎上去。

“早啊。”施然极力克制自己说话时的不自然,佯装没有发生过昨天的事情。

施然发现靳凛的状态也不是很好,脸色疲倦,身上还有残余的烟味,靳凛扫了一眼施然,他以为听不到对方的回答了,但是靳凛经过他的时候,他仿佛听到了模糊的一声嗯。

施然连忙跟上去,脚步都是虚浮的,走两步就有点喘,进了电梯之后,虚虚靠在电梯口。

听到“叮”的一声电梯开门声之后,施然抬起脚出去,头一晕,差点稳不住脚,连忙扶住了旁边。

“怎么回事?”靳凛还在电梯口等着,看着施然像是要晕倒的样子,还是没忍住问了。

“没事。”说着没事,但施然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

呼吸都难受,更别提好好走路,就在施然往前走了没两步的时候,感觉到一双有力的胳膊扶住了自己,是熟悉的须后水味道。

施然往右看去,靳凛不动声色,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冷到了,他系了条围巾,灰白色的暗格,很适合他的气质,将他衬的温柔了些。

施然打起精神,由心的笑了,说了句谢谢,一发声才发现自己声音嘶哑的不行,嗓子的剧痛一点都没减轻。

靳凛今天开的另一辆车,一上车施然就困倦的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今天靳凛开车好像比平时还要稳。

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这次感冒来势汹汹,很少在别人车上能放松睡着的他也抵不过身体的本能,所以直到他幽幽转醒睁眼时,发现他们正在停车,并不是公司附近。

靳凛扭头看他醒了,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小林,我今天早上有点事,你记得把文件整理好,发邮箱给我。”又吩咐了几句。

“我会晚点到,会议时间重新安排一下。”说完这句,靳凛就放下了手机。

施然环顾四周,发现他们到的是医院,外面行人匆匆而过,门口还有卖早餐的小贩,搓着手看来去的行人。

再一想,什么事情都清楚了,靳凛为了他推了早上的会议,还专门送他来医院,施然晕乎乎的脑袋现在清醒多了了,从来没有像靳凛这样对他过,都是避之不及,他好几次想开口,但是话却哽住了。

心头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

施然以为自己只需要拿个药就行了,但是医生量了体温之后强烈要求他办理住院,烧到了397,难怪他昏昏沉沉,施然好多次想让靳凛回公司,但是靳凛要么是在和医生说话,要么是忙着给他操心办理住院,根本就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这头吊上了点滴之后,那边靳凛也回来了,靳凛身高腿长,外貌突出,连吊水的护士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再瞅瞅躺在病床上的施然,语气不自觉流露出羡慕,“你朋友对你可真好。”

施然是靠在病床上的,自打靳凛进门他的眼神就没从靳凛身上移开过,听到这话后,回了个礼貌的微笑。

靳凛倒是没什么反应,拿着一堆的单据在看。

病房有三四个床位,施然在靠窗的位置,旁边还有个床铺没人,还有个供家属休息的凳子,施然撑起身体,坐直起来,费力地去够那个凳子,却又扯到了挂着的吊瓶的那只手,但他没管,讨好地对靳凛笑了笑,“你坐着,累半天了。”

靳凛先是扫了一眼晃荡的吊瓶,才慢慢地走进,把凳子往后拉了些,坐下了。

即使再迟钝,施然也发现靳凛对自己变得生疏了,不是那种两人初次见面的生疏,而是刻意的疏远,像是有意的躲避。

施然很想说点什么来打破这种僵局,绞劲脑汁却找不到什么话题,他突然发现他对靳凛并不了解,大多是从外界得知,而自己和靳凛的私下聊天却很少,他的家庭或者他的往事,他都一无所知。

就在这时候,病房进来了一个医生,气质温和,径直走向了靳凛,向施然点了点头,施然想起来这就是上次碰到的和靳凛一起的那个医生,靳凛放下了手机,两个人就从病房出去了。

楼梯间。

靳凛靠在墙壁上,从兜里拿了包烟出来,看到对面的好友盯着自己,把烟揣了回去。

“说说吧,怎么回事?”看着靳凛满脸的疲态,徐浩率先开了口,靳凛在手机上给他发消息说自己在医院,问他在不在,结果当他看到消息回过去时,那头却没有动静了。刚才才联系上,所以他刚查完房就来找靳凛了。

“朋友,发烧了,我送过来,顺便看看你。”靳凛说的理由充分,但徐浩可没那么好糊弄,他和靳凛认识对方那么些年,怎么说也比较了解,靳凛沉着冷静,为人和善,但和他相处久了,你就会发现,靳凛有时对别人的好仅仅只是出于礼貌,出于他的家庭教育,而并非他的本意,边界感很强,也就是熟了之后才会和你说些事。

但靳凛对病床上那个男人,明显超出了靳凛对待普通朋友的态度。

“得,你少拿那套搪塞我,我看得出来,上次就有点不对劲,他,对你有意思吧。”徐浩比较大大咧咧,有话直说。

靳凛沉默了。

“我也不多说啥,但是吧,他手上那伤,你应该瞧见了吧。”徐浩是个医生,对于病人的状况,他比一般人要敏锐。

靳凛看着徐浩,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烦躁的表情快要掩饰不住。

他看到了,并非是有意的,施然上车没多久睡着了,他是担心施然,对方的脸透着不正常的红,还不自觉地去扯手上的绷带,绷带一看就没换过,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淋了雨发炎,绷带下露出来的皮肤红肿起来,靳凛不得已去制止施然的动作。

但就当靳凛拉开他手的时候,因为袖口没系,施然手上的袖子滑了下去,布满伤痕的胳膊就这样映入眼帘,一刀刀触目惊心,有的已经早已愈合,成了疤痕,有的却刚结痂,狰狞地布在洁白的胳膊上,昭示着这具身体主人的病态和疯狂。

他是震惊的,他能察觉出来施然的状态不太好,但没想到会严重到这个地步,同时,震惊之余,还有心疼,到底是经历着多大的痛苦,才会用这种方式去发泄自己。

他自己都有点弄不明白自己怎么回事,之前他的生活很平静,工作占据了他大部分时间,他也没想过要恋爱,但是施然一而再再而三的频繁闯入他的生活,让他原本波澜不惊的生活泛起涟漪,他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所以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驱使他克制自己,尽量的减少和对方的接触。

“我心里有数。”靳凛呼了口气,极力压下心头的烦躁。

看样子并不想多聊这个话题。

“行,那不说了,但是他烫伤的那个手,不能这样不管,这么大人了,怎么能拿身体开玩笑。”徐浩当医生当习惯了,说话不自觉就用上对付病患那套。

原来,他说徐浩怎么会看到,心里松了口气,脸色比之前好点了。

“知道了。”靳凛拍了拍对方的肩,抬脚往上走去。

徐浩看着靳凛的背影,跟了上去,“晚上一起吃顿饭。”

靳凛回了句好,步伐匆忙的往病房走去。

徐浩见状,笑着摇了摇头。

施然在病房待了两天就出院了,其实还没好完,但是施然坚决要求出院,医生也拗不过,只能放这个还虚弱的男人回去。

出院的那天天空下着下雨,他没带伞,不管不顾的往前走去,蒙蒙细雨落在肩头,慢慢浸湿了外套,外套是前三天晚上落在靳凛车上的那一件,是那个徐医生转交给他的,至于靳凛,并没有露面,追问起来原因,徐医生避而不谈,关心了两句就离开了。

外套还弥留着淡淡的香气,其实两天了,已经淡的几乎闻不到,也许是心理作用,施然就是觉得上面有着靳凛的气味,令他安心,因此隔壁床位总是能看到他晚上紧紧抱着外套而眠,像抱着什么宝物一般,不肯撒手。

有一次护士不小心碰掉,施然还差点对女护士发火,因此旁边几个床位的人认为他性格古怪,那之后也不再主动和他交谈,这倒是合了施然的意,他嫌旁人聒噪。

靳凛自从那天之后,就没在医院出现了,施然试着发了了两条信息过去,都如同石沉大海,施然不明所以,明明那天,一切并没有什么异样。

那天靳凛从外面回来,仔细交代了医生说的注意事项,就静静坐了一会,后来来了个电话,靳凛是出去接的,没多久就离开了,临走前还嘱咐自己要去换手上的纱布。

施然当时正在换第二瓶盐水,也就没有注意到,靳凛当时视线停留在他的手臂上数秒,才转身离去。

出院之后,他回了趟家,换了身衣服,他敲了对面的门,固执地站了好久,但是房门迟迟没人打开。

然后他就一头扎进了工作,积了两天的工作花了他不少精力,一忙就忙到了晚上,直到阿姨来打扫卫生,他才恍惚着回家。

施然之前因为高度专注于工作,无暇顾及身体的不适,现在回过神来,身体才后知后觉的做出抗议,下午就喝了杯咖啡提神,现在胃饿得生疼,其实他没骗靳凛,他的确有肠胃炎,因为长期不规律饮食,但是通常他都是吃了药之后,将医生的劝告置之脑后,不再理睬。

公司楼下对面的便利店倒是开着,他将身上御寒的羽绒服紧了紧,冒着细雨走进便利店。

便利店人不多,从外面看去就只有疲倦的营业员,里面开了暖气,他吸了吸鼻子,将冰凉的手从兜里拿出来,直接去速食区拿了盒速食米饭,等待员工加热的过程,他把手机拿了出来,点开他和靳凛的聊天记录,依旧是他的上一条信息——到家了吗?

那是那天晚上,他估摸着对方下班了回家时候发的。

静静地看了半响,直到被营业员提醒饭热好了,他才回过神来,退出聊天页面,将手机收起来。

收银台和就餐位置不近,中间隔着层层堆满商品的货架,因此当施然端着饭往里走去时,才发现里面还坐着个人,那个人的身影十分熟悉,他想,他一定不会认错,但是,理智却告诉他,这不可能。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的心也越跳越快,拿着饭的那只手都开始止不住地轻微颤抖,像得了帕金森一样,不可置信的闭上眼再睁开眼,眼前的人还是坐在座椅上,看着窗外,一点也没有察觉身后人的靠近,他感觉脚步都变得沉重起来,眼睛酸涩,心中升起疑虑,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感觉很远的距离,其实也就几步。

饭被轻轻放到了桌上,座位上的人才抬起头来,像是始料未及会突然碰到,靳凛鲜有的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启唇,似乎是想解释什么,最终却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施然试图压抑住自己内心的喜悦,靳凛怎么会在这里?他的公司离这里有二十分钟车程,难不成,是专程过来的?

故作自然的坐下,施然一边劝告自己不要自作多情,一边忍不住打量靳凛,靳凛面前是一杯速溶咖啡,喝了一大半了,看样子待在这有一会儿了。

最终还是施然打破了这个僵局,“我加班到现在,懒得回去做了,就在这边买点随便吃吃。”他撕开手上的一次性筷子,夹起饭盒里看起来并不美味的西兰花,本来他对食物就没有多大的讲究。

听到施然没有多问,靳凛整个人都放松不少,拿起看起来冷掉了的咖啡抿了一口,轻轻皱起眉头,似乎对咖啡的味道并不满意,终于开了口。

“我,我来这边附近取个东西。”靳凛开口解释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神色却不太自然。

听到回答的施然手中的筷子一顿,而后在本来就没多少菜的饭盒里挑挑拣拣,却没有夹起什么东西,将自己的失落掩藏在这些动作之下。

“噢。”

他还以为,原来,果然,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之后的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开口,施然扒了两口没什么味道的饭,觉得今天的饭比平时更加难以下咽了。

施然偶尔用余光偷偷观察对方,发现靳凛的身边并没有放什么东西,刚才紧张没有注意,现在凑的近了,觉察到身旁人身上的香水味道比平日浓一些,再仔细一闻,其中夹杂着残余的香烟味道,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靳凛最近抽烟的次数比之前频繁许多,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正当施然胡思乱想的时候,靳凛突然开口了,“发烧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谢谢你那天送我过去,说起来,都还没正式和你说声谢谢。”施然受宠若惊,拿起来手边的矿泉水,将瓶盖拧开,润了润还有些痛的嗓子。

两个人明明坐的很近,但是两人之间彼此话语中的疏离却比之前明显。

“那个外套,徐医生给我了。”外套是靳凛拜托徐医生给的,靳凛当然知道,施然这样说,其实是想知道,对方为什么没有过来,以及这两天联系不上的理由。

“嗯,我那天有事,去不了。”算是给了个答复。

施然失落的心情又重新振奋起来,原来不是为了躲避自己,真好。

随后,两个人又随便聊了几句,但不知道是不是施然的错觉,他总感觉靳凛看他的眼神和之前有些不一样。

施然吃了多久,靳凛就坐了多久,直到施然吃完,靳凛才起身,施然连忙跟上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外面的雨淅淅沥沥,比之前的雨大了不少。

施然没开车过来,就在寻思要不要回去买把伞的时候,就看到靳凛转身回去,买了一把伞,走到他身边。

靳凛撑开了伞,偏头指了指旁边的位置,示意施然,“我车就停在附近。“

施然愣了一下,才忙不迭地站了过去,太近了,为了躲避行人,施然走几步就会不小心碰到靳凛的肩膀,靳凛也没有躲开,两个人就挤在一把伞下,有了雨滴落在伞上发出的声音,滴答滴答,倒也不显得安静。

施然抬头看靳凛,只看到硬朗的侧脸轮廓,靳凛走路时也是身姿笔挺的,看这些就能看出靳凛出身,不像自己,上学时候因为自卑总是微驼着背。

雨伞还是太小,靳凛的右边身子已经被雨淋湿了些,施然刚想提醒靳凛把雨伞往他那边打一点,就被别人撞了个趔趄,他没站稳,眼看着就要往前面扑,但是手臂忽然被旁边有力的胳膊拉住,他才得以稳住身体,站稳之后,才发现他和靳凛的距离实在过于暧昧了,他一仰头,眼前就是对方的嘴唇,靳凛紧抿着唇,像是有些紧张,施然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

他,好想亲上去啊!但是不行,以靳凛的性格,怕是之后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了吧。

施然稳住狂乱的心跳,眨了眨眼,把自己的视线从对方嘴唇移开,正准备收回自己的胳膊,胳膊隐隐作痛,靳凛的力气真大,施然这样想着,“谢谢你啊。”

但是胳膊上的那只手并没有放开,施然疑惑地看向靳凛,只见靳凛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复杂,其中夹杂着无可奈何的妥协,“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施然一下子呆住,靳凛这么一本正经问他,即使他知道靳凛心知肚明,但是在这个情况下让他回忆往事,他还是会觉得难为情,过了良久,他才说,“是有一天下雨,你顺路带了我,你可能不记得了吧,我当时没带伞,本想直接跑回去的,你可能不知道,那是……第一次有人愿意为我撑伞,小的时候,我总是,等,等雨停,等别人都回去了,我再跑回去,因为我知道没人会来接我,也没有人愿意,愿意和我撑一把伞。”

以为很痛苦的记忆,在多年以后,好像再谈起,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了,可能,这就是,所谓的长大了吧。

曾经的痛苦,渐渐可以成为一两句话一笔带过,也不是完全无所谓,只是,人们在慢慢和自己和解吧。

施然自嘲地笑了笑,只见靳凛看着他,不说话,像是在犹豫,随后将拉住他的手放开,抬起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下一秒,缓缓地将他拥入怀中,靳凛明明没有用多大的力,施然却像是被磁体吸住一样,动弹不得,身体僵硬的不行,慢慢地,身体才慢慢放松,他转而用双手,紧紧抱住了靳凛。

这个冬天,似乎没有之前的冬天冷。

窗外雷声大作,轰隆隆的,近几日天气都阴沉,连着下了好几天的大雨,连带着人的心情都会受到影响,施然从前不觉得,现如今愈发讨厌雨天,不仅行动受限,这雨也如同他的心境,阴暗潮湿。

施然的手已经慢慢开始痊愈了,伤口处有些发痒,他总是忍不住去挠,但是又想起来靳凛的嘱咐,抬起的手又放下了。

暧昧的阶段,总是让人心痒痒的。

那天过后,施然就有好一阵见不着靳凛,一是因为他那天过后他回去上班,工作堆了好几天的,他忙的脚不沾地,刚忙完,公司又准备开发一个新项目,让他去和别的公司对接,那个公司是近几年发展起来的,势头不错,所以这也算是他的机遇,只是他没想到,那个案子是个难啃的骨头,一来二去,竟拖了半月多对方才肯松口,他和他的助理为了方便,就一直住在那附近的酒店,期间也想过联系靳凛,但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发什么,等到第二天起来,对着那安静的对话框,犹豫再三还是没发出去。

其实是想问的,想问那天发生的事,想问他的近况,想知道靳凛那天的行为,是因为可怜自己,还是……他对自己也有些许的好感?

不过,后者的可能性较之前者,似乎小了很多。

随同来的助理是个机灵人,跟了靳凛几年了,虽然靳凛话不多,但靳凛也不是寡情的人,小助理有回东西落在公司,回去拿,看到靳凛加班到半夜,自己下去买了宵夜带上来,那之后靳凛也不再对他冷冰冰的,助理有时候送他的东西他拒绝不了就收下了,但之后,他也会想办法送更珍贵的礼物回去。

回去是坐的动车,助理在车上睡着了,他也是眼睛酸涩,但脑子却清明得很,这是他的老毛病了,有时候困倦的不行,但一沾枕头,往床上躺下之后,脑子就开始飞速运转,那些个陈年往事又像倒带一样,猝不及防地闪过脑海。

不过自从靳凛回来,那些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想的少了。

就像现在,施然满脑子都是靳凛,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助理已经醒了,“施哥,你没睡啊。”

“嗯,睡不着。”施然闭上眼,应了一声。

耳边传来助理和别人打电话的声音,对面是个男声,因为离得近,所以施然听到几句,“新开的酒吧,我就等着你一起去呢。”

助理闻言抬头看了自己上司一眼,见施然闭眼,低声说,“我还在车上呢,一会说。”

“哎,我和你说,我还专门订了位置,待会把位置发你,你一定要来啊!”说完那边就挂了电话。

助理转过头,低声道歉,“施哥,没吵到你吧,我朋友话多,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施然睁开眼,摇了摇头,拿起座位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干涩的嗓子,出差的地方干燥,几乎每天早上起来嗓子就和开裂了一样,即使天天喝茶也没用,所幸是事情办完了,他和助理也能喘口气。

“小林,你们累了,一般都去干嘛”。施然冷不丁问了一句,嗓子还微微嘶哑。

助理有些讶异,顿了一下,想到这半个月连轴转的情形,也难怪上司会这么问,“施哥,我们,我一般都会去打打球,和朋友约着吃个饭,不过,偶尔也去喝点酒。”助理想到刚才那通电话,也就没有隐瞒。

施然点点头,没在继续追问,想到了自己的假期,因为孤僻,所以他的假期生活索然无味,没有朋友,他大学时候假期都去兼职打工,更谈不上有时间去休息了,只有工作和手上的钱才能给他安全感。

而现如今,他上班了,现在的消遣,除了有时候带狗下去散步,竟也想不出别的了。

想到这,他给宠物店的老板发了条微信,说自己这两天去店里接狗狗。

车上的信号时好时坏,所以消息转了半天才发出去,他退回到微信界面,才发现上面有两个红点,施然手一颤,静了两秒才往上滑,第一条是医生的,问他最近的情况,以及下次复诊的时间,他简短回复之后,再往上滑,置顶的框里赫然有一条未读信息。

而他置顶的人,只有靳凛。

看消息发来的时候,是他们上车之后发来的,他一直没看消息,手机也没提醒。

—最近都没看到你,你回家了吗?

短短的两句话,施然看了许久,脸上不显,心中却翻起巨浪,靳凛很少主动找他,大多数找他也是因为其他事情,这倒是,第一次,没有事情联系他。

删打许久,将信息妥帖的回了过去。

—最近一直在出差,刚忙完,今天回,我明天去接狗,你好久没看到它了,要是不忙,要不要一起去?

许是对方在忙,没看到消息,施然发出去这句话直到下车,他都没收到回复。

助理也感受到了施然的沉闷,要下车的时候,他装作不经意的提起,“施哥,要不要一起去玩啊,我们人不多,加我就三个,这阵子也多亏你了,要不,一起去玩吧。”

施然将行李收好,看到助理热心的笑容,他正下意识想拒绝,但又想到了,老总念及他们这次有功,给他们放了两天假,他本想去找靳凛,但是现在,好像不是时候。

而且,他很好奇,别人有趣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心理医生也老和他说,要多出去走走。

“好,你朋友会不会介意,或者,到了那里,你们自己玩…”话还没说完,助理就笑了笑,“他们很好相处的,再说了,现在下班了,施哥,你就放心吧。”

施然没有去过酒吧,但想想自己平日穿的西装也不太适合,回家对着衣柜看了半天,也只能挑出来一件白t和牛仔裤,是他大学毕业买的,所幸是他这几年也没胖,反而清减了些,上身反而显年轻了些,加上他眉目清秀,倒是看不出他已然快三十的年纪。

手机回来充上了电,但那头除了宠物店老板发来的狗狗活蹦乱跳的视频,置顶依旧是他发出去的那句话。

他出门的时候看了看对门,大门紧闭,敲了一阵门无人应答,他就开车去了助理发的地址。

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八点了,云雾已经散去,雨也停了,施然找了一会才找到停车场,发消息过去问助理,他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施然走到门口的时候,能看到一些年轻人正笑闹着进去,他有些犹豫,忽然觉得无趣,想作罢回家。

正巧那边助理瞧见了他,主动挥了挥手,小跑几步过来了,看了眼施然这身装扮,笑了笑,“施哥,这样看起来,说你是我同学都有人信呢!”

施然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见他身边没人,问道,“你朋友呢?”

“噢,他先进去找位置去了,我来门口接你。”助理说着就准备带施然进去。

施然见状,也不好临时反悔,也就跟着进去了。

虽然是刚开业,但来的人也不少,进去就发现已经坐了好几桌子,里面音乐嘈杂,有的人已经开始喝起来了。

施然不适应这里的环境,被音乐吵的有些头疼,但来都来了,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助理走。

再走几步,就看到助理喊了一声,快走几步,那个人闻声站起来,招了招手。

果然如助理所说,只有他朋友一个人,施然局促的心稍微往下放了放,助理往前一步,熟络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转过头来和施然说,“我朋友,石焱。”

对方点了点头,笑道,“早就听小林说起过你,不过施哥,你看着还真年轻啊。”

施然点点头,除了必要的工作,他向来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

三个人一开始还有些拘谨,但石焱的确开朗,而酒精又是最好的催化剂,一来二去,随着场上歌舞的声音,施然也放松下来。

桌上点了一堆酒,还有些水果零食,是刚才他说自己还没吃晚饭,助理帮忙点的。

施然酒量不差,之前有段时间,他的睡眠就是靠着酒精来维持的,而工作上,即使他厌恶至极,有些应酬也躲不过。

他看着小林和石焱随性地聊着,他们似乎认识很久了,聊起了以前的校园生活,施然话不多,偶尔应两句。

隔壁那桌早就打得火热,是几个年轻人,有个男生不知道的,声音格外大,似乎是摇色子赢了,激动地撺掇旁边的人喝酒,施然回头看了几眼,不知是不是巧合,碰上了男生的目光,对方一头短寸,耳边戴着个耳钉,目光碰撞时,对方眼睛微眯,嘴角的笑没落下,轻轻抬了下巴。

不知道是不是施然的错觉,那之后,就感觉有人的目光犹如藤蔓一样缠上了自己,他感到厌烦,回过头去,却见那个男生正在举起酒杯和别人喝酒,举手头足皆展露了他张扬的个性。

施然感到气闷,半月以来的高工作强度本来就令人身心俱疲,隔壁桌那边的动静也实在闹腾。

于是不知不觉,他又喝了好些酒,其实酒的度数不算高,不过他还没吃什么东西,零食也放冷了,喝了酒下去,胃也开始闹腾。

于是他站起身和助理说了一声,助理一开始没听清,施然凑近了又说了一遍,助理起身,“那施哥,我陪你一起去吧。”

施然自己也不熟悉,所以点了点头。

助理去上了厕所,施然在洗漱台前洗了洗手,耳边总算清净了些,他压下心头的难受,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喝了酒脸有些泛红,他皮肤白,看上去比平时气色好多了,嘴唇因为干裂起了个口子,但不细看,有几分像是被谁咬的。

他暂且还不想回到那个地方去,于是就翻出手机看,有没有靳凛的信息。

“等人呢?”耳边忽然响起一个陌生的男声,来人凑的很近,他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吐露在耳边。

施然往后退了一步,紧惕地望向来人,正是他们隔壁桌的那个人,刚才光线不好的时候看不清,这个人还生了一双桃花眼,和他骚气的耳钉倒是相得益彰。

施然冷眼退后,不打算理睬。

“小林,你要出来了吗?”他朝着里面问了一声。

但来人倒像是来了兴致,但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打开前面的水龙头,开始洗手,但眼神反倒是通过镜子,一直跟随着施然。

没多久助理就出来了,一边解释一边走,“估计是水果不新鲜,吃坏肚子了。”

施然点点头,等他们出去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施哥,要不咱们今天就到这,我看你也累了,我找代驾送你回去吧。”助理好歹跟了施然几年,见状提议道。

“行。”施然确实有些累了,空腹喝酒容易上头,他最后又点了一杯酒,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来了,他头有点开始晕了。

和石焱告别了之后,施然和助理一起出了门,外面也站了一圈人像是在等车,所以助理打车也迟迟打不到,所以施然让他先回去,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等。

晚上的风倒是让施然清醒了些,他一边等车的时候一边打开微信,置顶有了新消息。

—好,我刚开完会,明天下班,可以吗?

回答的是施然中午的提议。

看到消息的那一秒,施然自己都没注意自己笑了,他回了个表情过去,是可爱的小狗。

退出来看打车软件,依旧没有人接单。

滴!”有辆车在施然前面的路边停下,他以为是别人的车,往旁边退了两步。

没想到车窗降下来了,是那个板寸男人,“别等了,现在人多,上车,我送你。”

施然瞥了一眼,驾驶位上坐着一个司机,他没理睬,但眉目间的厌烦已经足够表明了他的态度。

施然看了眼手机,依旧没人接单,那个人也没走,就这样坐着看他。

夜里凉了,开始刮起了风,施然的t恤穿在身上有些宽松,恰好勾勒出他纤细的腰肢。

施然能感受到对方轻佻的眼神,烦躁地瞪了对方一眼,头有些晕,返回到聊天软件,界面停留在自己的表情那里。

下一秒,他借着酒劲,拨了靳凛的电话。

等待的铃声响起的时候,施然的心也悬了起来,他不知道怎么说,只是随着自己的心,就点下去了。

以及,他心里也不敢确定,那天晚上的拥抱,是什么意思。

就在电话要自动挂掉的时候,那边传来熟悉的嗓音,“喂。”

施然听到声音的那一瞬间,心都定了下来。

两个人没说多少,靳凛全然没有被人麻烦的不耐烦,只是在施然说自己在酒吧门口时停顿了一下。

“好好在那等我。”靳凛听得出来,施然喝了酒,较之平时,施然的声音拖着调子,软软的。

于是这句话,他自己都没发觉,带了些宠溺的味道。

车窗缓缓上升,板寸男生转头和司机说,“走吧。”

“有意思。”男生痞笑,看着手机里的相册,那是刚才他偷拍的,晚上有点模糊,里面的男生正低头着看屏幕,屏幕的光映射在他脸上,睫毛浓密,眼角那颗痣格外勾人。

靳凛来的不慢,甚至比他来的时候还快些。

“你来啦。”施然就这样看着靳凛走近,一步一步,靳凛似乎刚洗漱过,头发微湿,散落在额前,少了平日的距离感。

“嗯。”走近了,靳凛低声应答。

施然身上是带着酒气的,笑起来的时候冒着傻气,不像平日里的应付,也没有那么拘谨。

靳凛站定在施然面前,“喝了多少?”

“没多少,就几杯,不过,里面好吵啊。”施然说话间还伸出手指在靳凛面前晃了晃,表现出少有的孩子气。

“怎么突然来这里了?”靳凛接到电话的时候当下想也没想就跑了过来,现在后知后觉,自己为什么这么着急呢,如若是别人,他会叫助理过去。

那个酒的后劲比较大,现在又吹了一会风,施然脑子都变糊了。

“我,我想找你,但是,你不理我,我,我不想一个人待着,我助理,和我一起。”施然抬头,语气中还带着委屈。

“不过,你来接我了。”施然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我好开心。”

“回去吧,外面风大。”靳凛看到施然的醉态,原本有些气恼,但听到刚才那句话,气也消了大半。

其实这些年对靳凛投怀送抱的不少,靳凛自己也知道,他不是什么君子,只是随便的感情他不想要,而之前谈过的那段感情,对方最后和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

靳凛,你没什么问题,很好,但是我是你恋人,可是在你这里,我没有感受到,被需要。

之前出国留学的时候,示好的人更是不少,不过大都是新鲜感作祟,受挫一两次之后,就作罢了。

他以为,施然也一样。

“冷。”施然下意识地低吟,夜里确实是凉,他又站了这么一会。

他没有遮掩自己的目光,借着灯光打量靳凛,真好看,鼻子挺,五官立体,哪里都好看。

施然笑了,下一秒,就揽上了靳凛的胳膊,“这样就不冷了。”他大气都不敢出,靳凛穿的是一件长袖衬衫,隔着薄薄的衣料,他能感觉到靳凛的肌肉僵硬了一瞬,而后,却是任由他揽着自己往前走去。

车上的时候,施然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嘟囔着叫冷,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了,肩膀上披着毛毯,是很熟悉的味道,靳凛常喷这个香水。

他愣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触摸了毛毯,很温暖,是灰白色,脖子被挠的痒痒的,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呼吸都变轻了。

“醒了?”靳凛看着后视镜问道。

施然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对方听不见,又才回应了一声。

“马上到了。”靳凛开车的时候很认真,胳膊上的肌肉线条隔着衬衫都能看清。

“等下把车钥匙给我一下,我让助理帮你开回来。”下车的时候靳凛说。

地下室的灯光不太亮,施然看着靳凛模糊的侧脸,心痒痒的,好想牵他的手啊。

靳凛就走在施然前面,每当施然故意拖着步子在后面磨叽的时候,靳凛的脚步也会随之而变慢,等着后面的脚步声再次靠近。

尽管很不情愿,施然还是磨磨蹭蹭地走到了家门口。

“到了。”靳凛停下脚步。

施然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忽地就往上撞上了靳凛。

“噢噢。”声音闷闷地,脚步还有些虚浮,施然的脸上红晕还没消完,倒像是抹了腮红。

只见施然站到门口,手指在密码锁上点了半天,终于,门锁上了,他扭过头来,眼神躲闪,不自觉地咬嘴唇,显然是一副心虚的样子。

“我忘记密码了。”

半响,靳凛没说话,安静地仿佛可以听到针落下的声音,施然能感受到靳凛注视的眼神,但是他不敢抬头,他怕从靳凛眼中看到使用卑劣手段的自己,也害怕靳凛厌恶的眼神。

“那,怎么办呢?”明知故问,靳凛眼里有促狭的笑意。

“能不能,今天去你家暂住一下。”施然豁出去了,反正他死皮赖脸,靳凛总不能把他扔在外面。

……

直到听到对面开锁成功的声音,他才敢抬头,靳凛站在门口,门口半开,“还不进来?”

“我洗漱过了,你去洗漱一下,不早了,洗漱用品的位置,你还记得吧。”靳凛说完这句话,就回了房间。

浴室里,施然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雾气缭绕,所以人也看不清楚,若隐若现的锁骨显得更加性感。

靳凛留下那句话就回房了,他也摸不准对方什么意思,t恤被水汽弄湿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穿上了。

随后,他站在客厅,靳凛的房门是紧闭的,但是还能透过门缝看到,里面的灯还没灭,施然踌躇着,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满足于现状,见好就收,不能得寸进尺。

但人总是贪婪的,不是吗?

行为完全是下意识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握上了靳凛的门把手。

只有一墙之隔,现在他和施然的距离仅仅只差了一扇门,思及此,他心跳陡然加快,心脏下一刻就能跳出嗓子眼。

门把手是冰凉的,此刻他却全然不觉,因为他的手更凉,还冒了冷汗。

终于,施然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叩响了靳凛的房门。

等待的过程中,施然感觉似乎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一边懊恼自己的莽撞,一边又暗自祈祷。

“咔哒”,门开了,入眼是穿着睡衣的靳凛,靳凛神色清明,依稀可以看到背后床上的平板。

靳凛,“怎么了?”路上接到了他妈妈的电话,闲聊了几句之后,又绕到了近两年的话题,相亲,以前他对于这件事说不上排斥,毕竟成家立业是所有长辈一直以来的执念,他也没什么异议,但近来,他对这件事情产生了抵触。

有些事情,他自己还没理清,所以没办法无所顾忌地去认识别人,也不愿意违背自己的意愿去应付差事。

谈话的结果以他母亲的不愉快结尾,最后的时候他母亲提起,你外公最近念叨着你,什么时候回去看看。

施然隐约察觉到靳凛的情绪不太对,“我头疼,不知道是不是着凉了。”最后鼓起勇气说。

靳凛沉默了一会,这期间,施然能感受到靳凛游离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靳凛在今晚真正仔细地打量了施然,施然无异于是有些姿色的,不过放在他遇见的诸多人当中,算不上多么亮眼,论手段,他的手段也算不上多高明,甚至可以说,他拙劣的演技靳凛一看便知。

可是他一次又一次,可以说是,纵容了对方的前进,施然身上有许多谜团,比如,他身上的伤痕,汽车上莫名其妙的失控,以及,对自己近乎卑微的爱恋。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猜,不过他想,他早晚会知晓这一切,急什么呢。

“那,怎么办呢?”靳凛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施然听闻错愕了一秒,这不是他预想之内的答案,但既然都已经打算好,也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我,我能不能,我的意思是,或许,多盖点被子捂一晚就好了吧,不过,沙发总是不太方便,能不能,和你挤一晚呢?”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羞的耳朵都要红透了,眼睛到处乱瞟,完全不敢抬头看靳凛的反应。

自己,是真的很不要脸啊。

他不是没想到过会被拒绝,但是,真的听到的那一刻起,他还是愣在了原地。

“如果说,我不愿意呢?”靳凛分明是笑着的,说出来的话却让施然感到浑身冰冷。

那一刻,施然如同置身于冰窖,是的,他总是恃着靳凛的温柔和礼貌,一次次的麻烦对方,一次次闯入对方的生活,因为在他的印象中,靳凛,似乎就应当是这样的。

他第一次想要退缩,想要退回到普通朋友的位置,但是他不甘心,他不愿。

施然的眼眶都红了,他死命掐住自己的手心,“就一晚好吗,我不会打扰你的,我睡觉很乖的,也不会乱动,绝对不会影响你休息,好吗?”

靳凛看到这,慌了神,察觉出自己是不是闹过了头。

“过来吧。”

他撂下这一句话,转身进了房。

施然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生怕靳凛反悔。

靳凛的房间干净整洁,就如同施然想象中的一样,靳凛的平板还在床上,“要不,你自己先忙吧,我不打扰你。”

施然不敢奢求太多,他不想影响靳凛的工作,只要,能这样待在他身边,就已经算是他求的的福气了。

“不早了,睡吧。”靳凛把平板拿起来放到了床头柜上,而后打开了衣柜,挑选了一会,最终拿了一件干净的体恤递给施然。

“没穿过几回,换上吧。”靳凛见施然接过,绕了回去,躺下了。

施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确实是湿了,黏腻在身上不太舒服,他摩挲着那件靳凛的体恤,看着靳凛背过去的侧颜,笑了。

靳凛的衣服还是有些偏大,到了他的大腿根,施然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裤子拖了,裤脚湿了。

从浴室回到房间的时候,靳凛已经将灯熄灭了,仅留下一盏昏暗的床头灯。

他放轻脚步走到床头另一侧,慢慢地把被角掀起,脚是凉的,靳凛闭着眼,不知道睡没睡着。

“还不上来,不是头疼吗。”靳凛突然发声,施然这才赶紧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两个人的距离不近,靳凛躺在左侧,侧着身子,不知道是为了躲避,还是习惯的睡觉姿势,他也不敢乱动,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

灯灭了,他却迟迟没有睡意,半响,他感受到旁边均匀的呼吸声后,才小心翼翼地往左边挪了一点。

近一点,再近一点就好了,他暗自对自己说,之后,像个小偷一样地把手伸过去,轻搂住了靳凛的腰。

就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料,他感受到了对方温热的体温,紧张的手心都开始冒汗。

这样的下场就是,他睁眼到后半夜,才慢慢睡着。

而他也不曾知晓,在他手搂上对方的那一瞬间,黑暗中,靳凛就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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