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初愕然从片刻恍惚中被打断,她才迫使自己回过神来,赶紧闭了闭双眼,以冷静观画的心境再去审视画卷:如传闻中一样,《早春图》是一幅名副其实的大中堂,宽三尺高五尺给人一种气势上的压迫感,当悬挂于墙上之后,的确很容易让人有身临其境的错幻。
林寒初上前几步伸出两指,沿着画面缓缓在半空中移动:“从画面最下方的巨石延伸而出,经过‘之’字迂回布局,铺设出中间的松植岩壁、流水楼阁,继而隐入叠叠云雾之中,最后在画卷最上端再次出现‘之’字远山,漂浮在若虚似幻的云雾之上。在布局上,郭熙的做法和其他名家相类似,上下留天地,中间大山堂堂, ‘十字’章法将画面撑得饱满丰富。”
柳若眉尖亮的嗓音在一旁道:“所以你看出什么了?”
林寒初摇头:“从构图上来看,并没有太多刻意之处。”她凝视了一会缓缓又道:“空间感官上,这幅画讲求进深幽远远近难测,近景是硕大的窠石上挺拔的古松,石头轮廓线条粗犷之中层次丰富,笔势侧卧,较为宽粗,两株巨松的枝干针叶则极尖细挺健;树石运笔粗细之间变化甚大,用意则纤细灵巧,笔墨酣畅,千态万状,如行草书之流畅婉通。
“郭熙的运笔内藏玄机?”于墨霄问道。
林寒初踌躇道:“我曾经记得先生在教我观赏山水画时提到过一则关于郭熙的轶事,说当年郭熙看人在造山水壁,他看着觉得好奇,便叫那人不要用泥掌工具,而改用人手将泥巴附于墙壁之上,成型后发现凹凸错落,没有一处是相同的,甚为独特,等风干之后再用水墨画形,添加楼阁人物,这样造出来的山水壁浑然天成,别有风格。所以郭熙对手和笔的运用,向来有自己独到的方法,这几乎是他的一种职业习惯,并非专在《早春图》上显现。仅从笔法和笔触上去查找特别之处,未必可行。”她顿了一顿,再次指向画面中间:“画面中上方有主山,虽接近中轴位置,但因时有云雾穿绕其中,并没有厚实主山的压迫感,反而转转换为一种充满变化的形态。中轴上的主山并非单一峰头,而是一个若隐若现的“之”字形。较高的山头右侧,再配以左侧另一较矮峰岭;这一高一低、一主一辅的山峰配置,丰富了山体形态,此外,恐怕当时郭熙在作画只是还用它来比喻了一种朝纲和社稷的秩序。”
“最高的这座山峰,是比喻……比喻当年的神宗皇帝?“于墨霄破口而出。
林寒初点头:“我想应该是的,大君之临,寓理于物。不偏不倚,非显非蔽。”
于墨霄眯起双眼来回查看了描绘主峰的笔触和细节:“寒初,你看出什么特别?“ 林寒初摇头,于墨霄又将目光投到右侧,突然心中一动道:“我知道了,适才在外面,赵柘提到全图上唯一用了不同颜色笔墨描绘的就是右侧这组楼阁,这样一看,果然它的颜色与其他部分不同,会不会奥秘就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