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你要这样吃了我吗?
李延卿习惯性地,顺手便揉了揉在眼前晃着的狼耳,却见这狼猛然甩开自己的手,警戒般毛发尽立着朝他嘶吼。
狼应激之下凶相毕露,却在见到李延卿面色苍白往后退时,慢慢安静了下来。
那双狼瞳沉沉凝望着他,李延卿不知为何,竟觉得从那凝视中感到一丝落寞和委屈。
许久,那狼趴伏下身子来示意李延卿。
他明白了它的意思,攀到了它背上去,待他坐稳了,这狼才带着他走出洞穴去。
洞外是一片血腥气。
李延卿被眼前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是几十上百的妖兽尸体,一具具尸体却并没什么伤痕,显然是死得干脆利落。
李延卿瞬间明白了。这些该是那来追杀自己的妖群,而这狼孤身把它们挡在了洞外。
他不知是该后怕还是感激,只是俯身在那狼耳侧轻声道谢。
那狼仿若没听见似的,只迅捷地背着他往荒原上奔去,寒风刮得李延卿手指发僵,他闭上眼感受着自己涉过一寸寸雪原。
直到越出寒山界,再回人间。
戍疆军营便在界外,他已经能遥遥看到旌旗招展的颜色。
了望台上的斥候兵手中所持的火把星星点点晃过来,李延卿听到领头的人喊着:“那是谁?报上名来。”
李延卿从狼矮下的背上滑落,还没待他说什么,那狼头也不回地走了,那身银亮雪白的皮毛几息之间便没入了皑皑千山中。
前去迎接璟安王的一队军士不仅未能护卫王爷,还使他为妖物所擒,落入异界险些丧命。
听闻此事的肃驰将军秦恒大怒,遂将这几人以军法论罚,当即斩杀在刑场之上。
行刑的砍刀锋利,李延卿连哼叫声都没听到,就见那几个人头落了地,血浆喷溅,僵直的身子砸落在雪地上,只是扑簌几声响。
身后为他推着轮椅的小卒又往前行了几步,似乎是为了叫他看清眼前景象。
秦恒在主帐端坐着,遥遥朗声道:“殿下可还满意?”
李延卿淡然笑道:“军中有军法,疏忽职守自当罚,何须问我满意与否。”
他虽是个半残的身子,眼睛却不瞎。
被斩杀的几人高鼻深目,须发茂密,分明是军营中俘虏来的边塞外族人。
这秦大将军连做戏都不愿做全套。
随他而来的家眷近仆俱失散在前几日的妖袭中,如今他孤身一人,自己又处处行动不便,连潜逃都难如登天。
可眼下的境况已是万幸。
若不是那只来历不明的白狼,自己这时已经葬身兽腹。
李延卿目光掠过秦恒面上平静得不似作假的恭谨,招手叫人推自己回营休息。
秦恒看着那个瘦弱的背影远去,终究是不屑地轻嗤了一声。
寒山之外不是什么好地方,妖兽横行,异族骚扰,他在这儿喝了二十年的冷风,骨头缝里都结了冰,才换来这几年的安稳,京城里那位却坐不住了。
他自然知道那高高在上的皇帝打的什么主意,李岺终究不是什么仁厚之君,他亲侄子活着一天他心中都不会安稳,可又碍于名声,不能亲手除之,想借自己的手以绝后患。
李岺这些年不吝封地赏赐,并不把手伸到边塞来,秦恒自然没什么二心。
随性护送李延卿的车队也的确是他派人引向寒山兽巢,本想由他自生自灭,却不料这璟安王的确命大,连那鬼地方都能逃得出来。
秦恒把手中那半盏酒都灌下去,一口烧得胸腔起火。
他暗暗道,这纸糊的身子,琉璃脆的骨头,倒也不用他出手,恐怕是连明年开春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