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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兽5

 

晚上睡觉时,萨拉尔把幻翎放在枕边,给他盖了一张小毯子,压好边角,睁开眼就能看到,可以随时照顾他。

寂静的深夜,小幻兽变成少年的模样,钻进萨拉尔的被子里,因为对幻翎的气息太过熟悉且并不设防,萨拉尔没有醒来,于是在早上得到了一个惊喜。

少年一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腿搭在他的腿上乱蹭,银发凌乱地铺开在床上,占了大半地方,头埋在他颈侧,呼吸的气息落在皮肤上,锁骨红了一片。卷翘的睫毛好似蝶翼,一双瑞凤眼,眼睑微遮,眼尾上扬,左边眼下点缀着一颗小巧的红色泪痣,淡粉色的薄唇轻抿,不说话时显得冷淡疏离,很有距离感。

只有萨拉尔知道这副精致面容下真实的模样,他的伴侣其实是一个喜欢夸奖,喜欢撒娇的幻族少年。

萨拉尔用视线描摹少年的眉眼,情不自禁沉溺进去,幻翎的腿不安分地动了动,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鼻尖相贴,呼吸交融。

萨拉尔揉了揉太阳穴,用强大的自制力放弃温香暖玉,翻身下床,给幻翎怀里塞了一个枕头,出门吹风冷静,像以往无数次一样抬头仰望,东方既白,天色寥远。

他独自走过一百年,在第一百零一年的岁末,遇见了幻翎。

……

幻翎醒来时,发现自己一个人占据整张大床,枕头和被子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萨拉尔刚好从外面回来,笑着收拾好东西,递给幻翎一个手环,是利比菲斯学院临时身份卡,拥有者可以凭借学院临时生的身份和学生一起参加历练,同样获得排名奖励,但历练时不慎死亡,学院不负责任。

这种东西普通人不太容易拿到,萨拉尔通过关系存了不少,就是为了方便在外行走。

莉莉安看到这两个新加入的“学生”时,眉心一跳,总觉得这次历练不会太安稳,但手环身份卡是真的,她不得不收下。

莉莉安勾起一缕发丝,略过萨拉尔,走近幻翎,心想:这孩子可真漂亮,她感觉她又春心萌动了,要是能骗进学院里就更好了。

萨拉尔不动声色地插进两人中间,把幻翎护在身后:“莉莉安导师,临时生没有其他要求了吗?”

“你不是很清楚么,还要我说什么?”

能申请到临时生手环的人可不会简单到哪去。

莉莉安视线又爬到幻翎身上,挪不开眼,“小幻如果不清楚的话,我倒是可以详细讲解一下。”

萨拉尔心中冷笑,把幻翎严严实实挡在后面,“莉莉安导师,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像什么。”她挑了挑眉,对自身条件还是很有自信的。

“一头盯着绵羊的饿狼。”

莉莉安一噎,莫名觉得萨拉尔刚刚的语气和神态很像某个人心情不好时呛她的样子,那面无表情一本正经损人的本领世间少有。

转而又自我否定着,那个人怎么可能在这里,他都消失一百年了,学院每次捕捉到一点信息就派人去看,结果都不是他,久而久之,她也处变不惊了,其他人再像,也不是那个人。

莉莉安拍拍自己的脸,把脑海里荒谬的念头压下去,红发甩到后面,“行吧,临时生位置特殊,不受导师管教,这次月落森林魔兽潮提前没有那么简单,它背后牵涉甚广,关系到种族问题。我只能提醒到这里,你好自为之。”

莉莉安走远了,幻翎的目光还没收回来,萨拉尔从背后捂住他的眼睛,凑在耳边说:“翎,你再看她,我会吃醋的。她漂亮吗?身材好吗?”

敏感的耳垂突然被含住,湿润的口腔包裹,幻翎耳朵红了一圈,气息不稳:“唔,好烫。没…没有,只是觉得很熟悉,以前好像见过她。”

萨拉尔轻咬一口才松开,“翎,我不在的时候,你尽量少说话,能挡掉大部分烦人的家伙。不要惹烂桃花,少勾人。乖一点,嗯?”

幻翎似懂非懂地点头应下。

萨拉尔:果然还是会担心被骗走。

利比菲斯学院共来了两位导师:主导师莉莉安和辅助导师蒂莫西。

学生一百五十人,涉及各个系别。

军队、学院、边界三方协定,共同抵御这次魔兽潮,军队守城,学院和边界前往月落森林外围,为城镇防卫减轻压力。

莉莉安迅速作出决定,将一百五十名学生分成十五组,每组十人,猎杀魔兽后带回其身体里的魔法石,最后进行排名,增加学分,年终考核时有不少优势,每个学生都分配了一个用来保命和防身的传送法阵。

边界魔法师则比较自由,没有明确的分组和规定,但同样以魔法石为评判标准获取赏金。

萨拉尔领着幻翎随便跟了一组学生,组长名叫丹尼尔,是空间系六阶魔法师,金发碧眼,有一股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稳重,看到半途加进来的两人也只是点头示意,于是他们成了唯一特殊的十二人小组。

森林里树木丛生,有普通兽类活动,昨晚阵势浩大的魔兽不见踪迹。

丹尼尔站在原处,盯着一只吃草的兔子看了许久,直觉告诉他一定忽略了什么,但那被遮住的一点始终无法穿破,

兔子窜进草丛里,向月落森林核心区跑去。

又经过几处空地,散发着新鲜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所有人都发觉不对劲了。

他们是沿着压倒的草丛走过来的,组内最低的都是四阶魔法师,行进速度很快,差不多已经到了昨晚发生战斗的地方,可这里什么也没有。

没有堆成小山的尸体,也没有任何血腥的残局。

当一张张血盆大口流着口水从周围聚拢过来时,丹尼尔声音有些沉重:“中计了,四阶狼群的智慧远不足以设下陷阱,我怀疑魔兽背后有人操控。”

组内的木系四阶魔法师指尖粘着月落花的花粉,“这个东西除了影响心智外,还能短期内提升魔兽的等级,难怪昨晚那么惨烈。但同时副作用也很大,强行提升等级的后果就是魔兽在一阵狂暴后彻底失去理智,变成野兽。”

四阶狼群并不强,通过声东击西的方式,抓伤了几个组员。

旁边十人奋力攻击狼群时,萨拉尔把幻翎放在树枝上坐着,强硬地偏过他的头,摸着那颗小巧的泪痣:“不要看,都是红色,没什么好看的。”

幻翎就真的只看他,“既然我们加入了这个小组,你不去帮他们吗?”

萨拉尔浑不在意:“利比菲斯学院的学生不至于菜到打不过几只野狼,他们缺的是团队配合和临场应变的经验,只有身体力行才能慢慢适应,这也是他们历练的意义所在。战争下没有温室,他们必须强大起来。如果我帮了他们,这场历练就失去了意义。”

幻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萨拉尔眼里只看见他红润柔软的唇瓣,想亲。

狼群被杀的七零八落,小组收获了不少魔法石,战斗进入尾声,形势忽然逆转:剩下的几只狼原本游移不定,在他们附近打转,此刻却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地一拥而上。

小组内的学生在魔兽扑过来时忽然目光呆滞,忘了施术,丹尼尔手指挣扎着弯出奇怪的姿势,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萨拉尔在暗处出手解决扑上去的魔兽,巴掌大的魔法石从残破的尸体里滚落出来,和血肉混合在一起。

幻翎指向远处的山峰,“在那里,精神系魔法师,他的精神控制有些奇怪,黑色的。”

“嗯。”萨拉尔眸子微闪,抱起幻翎离开。

学院只会安排学生在森林外围清理魔兽,真正有价值的东西,都在月落森林的核心区。

“翎,上次你建立的幻境我看到了,能告诉我你映射哪里的景象缔造了幻境领域吗?”

幻境是现实的一面镜子,它从现实而生,依施术者的心意而变。

“……我应该曾经见过那个场景,它在我的脑海里,建立幻境时,很自然就想到了。”

场景来源于哪里很清楚了,近一千年幻翎被封印在镜湖湖底,封印解开后,萨拉尔从未带他去过类似的地方,只有可能是幻翎和前任契约者一起经历过的场景。

“你的前任契约者,你……爱他吗?”萨拉尔又换了一种说法,“不,你不懂爱,我是说,你是不是很依赖他?”

幻翎反身把他抵在墙上,面容冷淡,声音清越:“你似乎对我有什么误解,我不是什么都不懂,我活了一千多年了。”说着,张口含住萨拉尔脖颈上凸出的那块骨头,温柔舔舐。

伴侣契约让他们亲近彼此,萨拉尔不可避免地一瞬间有了反应,按住幻翎灵活游走的手,心里却是止不住的嫉妒:“谁教你这些的,他吗?”热烈的吻像雨点般落下,白皙的皮肤被狠狠吮吸,留下一个个鲜艳的草莓印。“他有和我一样吻你,让你露出这样艳丽的表情吗?”

直到幻翎咬破口中肆意妄为的舌,血腥味在两人口中蔓延。

幻翎退后几步,嘴唇又红又肿,锁骨下面几块透明的鳞片变成淡红,他生气了,声音疏离平淡:“萨拉尔,你在干什么。”

活了太久,记忆损失,他不会大喜大悲,遑论眼前才相处十几天的人类。

萨拉尔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去牵他的手,“…抱歉,刚刚有些失控,以后不会了。”

幻翎躲开,并不理会,径直走向森林深处,几个呼吸间便再也看不见。

萨拉尔撑着额头靠在树上,有些失神。

他出现的太晚,有人在他之前发现了这块珍宝。

占有他,涂抹他,留在他的记忆里,消失千年至今仍有影响。

即使他现在强行插入其中,哄骗签订伴侣契约,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

他渴求幻翎,渴求绝对占有,渴求毫无保留的刻骨爱意。

他渐渐能体会到,为什么幻翎的前任契约者要把他封印在人族禁区的极北之地。

——独占和私藏同根,囚锁和保护共生,爱恋是欲望之源。

没有人愿意放手这块举世无双的珍宝,哪怕是即将死去。

萨拉尔在原地冷静很久才收拾好心情,通过伴侣契约感应到幻翎的位置,瞬移过去,却不敢直接面对,在树后观察——翎和一个亚麻色卷发的二阶魔法师在一起。

幻翎跟着刚刚救下的受伤的人类,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休息,对方似乎有些怕他,怎么也不愿意接受他的帮助,只一个劲地道谢。

和萨拉尔分开后,他遇见了正在躲避六阶魔兽攻击的人类,顺手救下,问过才知道。

男人名叫桑迪,是雇佣队伍中最普通的二阶魔法师,进来只是想在外围跟着大部队分点好处,独行时遇见四阶魔兽,自知打不过,用了传送法阵,结果不仅没回到镇上,反而掉进了核心区。

如果不是运气好,遇见了幻翎,他可能已经死了。

“谢谢您救了我。”桑迪认为能控制六阶魔兽自残的精神系魔法师身份地位肯定不低,“您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幻翎并不想道出真名,嘴唇动了动,还没想好怎么说,一道声音插进来:“希尔,原来你在这里。”

此时的萨拉尔撤去了障眼法,黑发,琥珀色瞳孔,是他真实的模样。

幻翎看见他就感觉唇瓣又痛了起来,萨拉尔失控的时候,咬的他很疼,像要把他生生吞下去一样。

想到这里,幻翎转过头没有搭话,也默认了“希尔”这个新名字。萨拉尔似乎很喜欢把自己的名字按在他的身上。

桑迪在脑海里想了一圈,没能对应上任何一位自己知道的大人物,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强者的敬佩之心。只是可怜自己,昨天断了一只手,今天又瘸了一条腿,不过还好,只要活着回去,就有治愈的希望。

见到萨拉尔过来,桑迪讨好地笑道:“您好,我是桑迪。”他想的很简单,强者的同伴肯定也是强者,只要抱紧金大腿,他就死不了!不过这两位看上去关系有些冷,应该是出现分歧吵架了?

因为笑的太灿烂狗腿,又有些许的眼熟,萨拉尔多看了他一眼,丢一个小法阵过去,法阵落在桑迪瘸了的那条腿上,金色的光点冒出,等到法阵消失,桑迪眼睛一亮,他的腿恢复了。

抱大腿果然没错!

桑迪殷勤地跑来跑去,给站着的两人清理出一块休息的地方,“两位先生,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请不要客气!”

萨拉尔欣然接受:“嗯。”

倒是很久没遇见上赶着想被他奴役的人了。

幻翎和萨拉尔始终保持着至少三米的距离,没有继续往深处走。

桑迪架起的火熄灭,在点点火星里,伸出几条透明的触手,滑向三人所在的位置。

除了毫无戒心睡死的桑迪,幻翎和萨拉尔察觉到却都默契地没有阻拦。

透明的触手进入身体,幻翎心口一凉,初出镜湖时难受的感觉潮水般涌来,沉甸甸压在心头。

……到底是什么?

触手没有对他造成伤害,只是有一霎那,他不想再活着,因为那个人死了,他失去了继续活着的意义。

萨拉尔清除进入身体的触手,不知为什么,冲过来紧紧抱住幻翎,好像他会消失一样,急于验证幻翎的存在,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摸到那细腻的皮肤和浅浅一层鳞片才松了些力道。

桑迪则是在梦里看见了那只六阶魔兽,嘴里哭嚷着“救命救命,六阶我真的打不过啊…”腿脚乱蹬,魔兽一口咬上他的脑袋,一下子被吓醒,醒来后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也要挤过来一起睡,被萨拉尔踢了回去,他已经清楚了奴隶的性质,弱,菜,心大,唯一的优点大概是勤劳,心甘情愿被奴役。

触手类似于月落花粉上药水的作用,勾起了他们心底的负面情绪。

这一晚,三人心情各异,都没有休息好。

幻翎想了一晚上“那个人”的面容,大概是一起生活久了,他总是会不自觉地代入萨拉尔的脸。

萨拉尔守了幻翎一整晚,差不多是一眼不眨,到了他这个等级,休息没什么意义,只有和幻翎“睡觉”,他才从心底感到愉悦,从而获得“休息”。

桑迪脸色惨白地蜷缩在角落,时不时看一眼抱在一起的两人,不敢闭眼,梦里全是吃人的怪物。

萨拉尔看着他问道:“你是传送法阵出错,被送到这里的?”

桑迪点点头。

难怪。

实力弱,脑子看着也不太聪明,能活这么久的确是靠莫名的运气了。

跟着两人越走越深,桑迪脸色更加难看:“两位大神,我们……不出去吗?”

萨拉尔手掌裹住幻翎的手,难得解释了一句:“跟着吧,死不了。你运气不错,有个快速进阶的机会,我们没用,都是你的。”

桑迪怂怂地点头。

他没身份,没背景,没天赋,没资源,能在边界混到二阶,全凭胆小谨慎,识时务,常常能沾到不少油水。

越往森林深处,植物越高大密集,伴随着隐秘的危险。

桑迪刚安好的腿受尽磨难:不小心陷进沼泽,拔的时候差点断掉,修好;一脚踩到食人花嘴里,咬掉一截,疼得哭爹喊娘,治好;碰到会让人全身发痒的草,傻笑半天,挠破一层皮,恢复……

到最后,萨拉尔被弄得烦了,眼神阴恻恻地瞧着,意思很明显:再管不好自己,他就先动手把累赘处理掉。

幻翎倒没觉得有什么,除了有些时候憋笑憋的眼角鳞片露出来。

桑迪在,路上不至于太无聊,也能避免和萨拉尔多说话。

他们现在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他不想面对萨拉尔的怀疑,也不愿回想那个粗暴血腥的吻,萨拉尔对他怀有愧疚,也减少了动手动脚的次数,只是规规矩矩地牵着他。

幻翎一直在思考他们之间该维持一个怎样的度。

萨拉尔似乎真的很介意他有过契约者。

这不是第一次了。

每当提起他以前的契约者,萨拉尔的眼神就变得极度危险,那里面盛满凶恶的占有欲,有他看不懂的情愫,有萨拉尔不能碰触的底线。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没有和别人契约过……”他喜欢和萨拉尔相处的感觉,就像始终有一处可以停留休息的港湾,不会孤单,不会害怕。

幻翎说的很轻,像无意识的呢喃,但还是被萨拉尔听到了,他舌尖顶在上颌,没有说话,他知道从始至终都是他做错了,可翎还是让他心疼。

他并非介意翎被契约过,而是怨自己出现得太晚,他介意的是自己,常常控制不住心里阴暗的念头——想把翎锁起来,成为他一个人的专属。

怎么办呢?他不想的,可现在好像没有办法了。

翎对他太宽容,他想要更多。

不能对恶龙仁慈,他只会更加贪婪,掠夺珍宝,然后藏进最深的巢穴,独自占有。

萨拉尔将头轻轻靠在幻翎肩上,平复那些阴暗的想法。

这样是不对的。

翎是自由的,他该被阳光照耀,被雨露滋润,被花香环绕。

他值得一切光明的、美好的事物。

幻翎自然想不到身边的人一会儿时间想了这么多,但显然空气里的魔法元素都变得轻快起来,他不由得侧过脸去看萨拉尔。

黑发青年对他扬起一个温暖的笑容。

……

暮色沉沉,走在最后的桑迪一阵毛骨悚然,他刚刚感觉有什么东西爬到腿上,但低头一看,什么也没有,又不敢再打扰萨拉尔给自己看看,怕真的被当作累赘处理掉,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高大茂密的树林消失,一座缠满藤蔓的小山出现在眼前。

萨拉尔一个恍惚,手边牵着的人不见了,身后吵闹事多的奴隶也没了。

是七阶摄月藤的幻境……惯用幻境激发猎物的恐惧,以恐惧为食生长。

原本静止的藤蔓张牙舞爪地爬过来,层层叠叠地困住他,萨拉尔可以随时抽身,并不担心伴侣的安全,任何幻境在幻族面前都是班门弄斧,唯一有危险的只有那个奴隶。

萨拉尔闭上眼,在幻境里看见了从未见过的场景。

……

银发女人怀里抱着一颗圆润的蛋,蛋壳上爬满细腻的幽蓝色花纹,女人把蛋递给他,声音有些虚弱:“那就拜托您了,先贤者,这是我的孩子,不出意外,他是幻族最后的血脉……此消彼长,异种族的灭亡是必然的……只有交给您,我才能放心离开……”

拉斐尔接过蛋,女人的身影渐行渐远,蛋壳里发出不舍的敲击声,却徒劳无功,他没有足够的力量破壳,蛋壳保护他,也困住了他。

拉斐尔摸着他的蛋壳,并不会安慰人,只轻轻道:“我会保护你平安长大。”

蛋壳里的小幻兽安静下来,渴望着成功破壳,那么对母亲的离去也就不会如此无力。

拉斐尔住在帝国王室为高阶魔法师建立的洱沧殿最高层。

魔法元素至今出现不过二十年,人族魔法师依旧弱小,难成强力,不得不与异种族分割本就紧张的土地资源,共同生活。新的纪元被称作“魔法史”,他是目前人族已知的最强者,被奉为“先贤”,人族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驱逐异种族,领导人族占领整片大陆。

对此拉斐尔一笑置之。

盛极必衰,他要的不是人族称霸百年,而是世代延续的各种族共存之法。

人族中渐渐分成两方,一部分支持他,另一部分认为他是异想天开,另寻拥护者。

人们将他捧到高处,然而高处不胜寒,没人敢轻易靠近他,他们只是尊重他,敬仰他,畏惧他,依靠他,利用他。

拉斐尔把所有心思放在蛋上,每天细心擦洗蛋壳,有时蛋壳里的小幻兽会给他回应,他也会和小幻兽分享生活里的事情。

“外面下雪了,据说幻族喜欢雪,你还没有见过吧。”

“嗒嗒”幻翎敲两下蛋壳,抱着尾巴想:要快点出壳,以后就能见到了。

“人鱼族的一个女孩死在了精灵族的地盘上,两族爆发冲突,都有伤亡。月族也面临灭族的威胁……没人能违背法则的力量。各种族和谐共处的时代,也许真的是我异想天开。”

“嗒”

“养了你五十年了,还没有出来……你的母亲也没有告诉我怎么养一只幻族幼崽,总不会要我坐在上面孵蛋吧?”拉斐尔说着便笑了,有了蛋的存在,空旷的宫殿似乎也没那么冷清和难以忍受了。

“嗒”

……

一开始拉斐尔说什么,幻翎都不厌其烦地敲蛋壳回应,渐渐的,他变得容易疲倦,常常处在一种睡不醒的状态,有时拉斐尔说完两三件事他才敲一下,有时只是静静地听,听着听着就抱着尾巴缩在蛋壳里睡了。

幻翎觉得,离自己破壳应该不远了。

拉斐尔却变得越来越沉默,不像以前那么爱和他分享生活,“你最近好像不太动了,都是我在说,可以敲敲蛋壳让我听见你的声音吗?”这次他固执地要等一个回应。

幻翎有些气恼,鳞片炸起,红了一圈,他还只是一颗不会说话的蛋,最近困的爬起来都很费力,愿意给他回应已经很好了。

凭什么还得照顾他的感受?

他索性不再理会拉斐尔,顺从本能,给自己放了一个幻境,美美地睡过去。

“我以为你会一直陪着我。”拉斐尔说完,蛋壳没有一点动静,这几天都是如此,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错,是蛋里鲜活的小家伙听他说话听烦了,还是出了什么事,他一无所知。

幻族的蛋壳外面有一层天然屏障,任何妄想窥探的人,无论力量强弱,都会陷进幻境里,被恐惧和绝望吞噬,他前几次就险些无法脱身。

在那些幻境里,他看到蛋终于破壳,一只白白嫩嫩的小幻兽朝他伸着手哭着要抱,他抱着小家伙哄,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可惜幻境到最后都成了噩梦,小家伙要么被异种族趁他不备捉走啃食干净,要么因为他的疏忽没有照顾好而猝然死去,他的心被揪紧,呼吸困难,身为所谓的“先贤”,他却保护不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想要毁灭一切的念头如破土的种子,肆意在心间生长。

每次从幻境里醒来,拉斐尔看着完好的蛋壳都会一阵恍惚。

还好,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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