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7
幻翎不得不带上两只,经过潭水时,他看见里面阿清和魔兽的倒影,除了他。
“哥哥,这是七阶魔植摄月藤的内部空间,我知道怎么走出去。”
“哥哥,你跟好我,小心。”
“哥哥,又见到你,阿清好开心。”
“哥哥……”
短短一段路,“哥哥”两个字幻翎已经听得麻木了。
可一想到男孩是自己以前养过的宠物小狗,陪他度过最难过的一段时光,又等了他那么久,他就无法说出任何拒绝的话。
“哥哥…”
“嗯?”幻翎蹲下身,和他视线齐平,听听孩子又要作什么妖。
阿清稚嫩的手落在他的嘴角,“哥哥,你不笑的时候好冷漠,就好像我们之间隔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你远在天边,我怎么努力也碰不到你,可以为了我多笑笑吗?”他喜欢哥哥笑的样子,而不是像当初一样神思恍惚,时而露出难过的神情。
破碎脆弱的美丽不该出现在哥哥的身上。
幻翎若有所思地点头:“是么,我会注意的。”
……
感应到伴侣的气息接近,萨拉尔收拾好杂乱的心情,却在看见幻翎的一瞬间变得更加复杂——两个轶族跟着他的伴侣。
魔法史记载,轶族先祖是上古时期的凶兽,出于乱世,祸临人间,形态怪异,心思诡谲,是以被驱逐至极北之地南缘,封印隔绝。
上千年过去,封印松动的确是可能的。
萨拉尔牵住幻翎的手,装作不知:“翎,他们是…?”
阿清故作紧张地拉着幻翎另一只手,“哥哥……”实则是怕幻翎抽走温暖的手。
幻翎不得不左手牵萨拉尔,右手领着小孩,两边都不减力道,他站在中间,就像是两人在争抢他。
“阿清是我以前养的小狗,因为一些机遇变成人,后面跟着的是阿清驯养的魔兽。”
他知道孩子不能乱捡,但白骨上的玫瑰太惊艳,有一瞬间,他觉得面前不是只到他腰部的小孩,而是一个如玫瑰一般张扬肆意的男子。
萨拉尔饶有兴味地听着,也在默不作声地观察。
男孩黑发青眼,右手捏着一束玫瑰,原形似犬,喜食火焰,出现的地方常常火光冲天,正是消失几百年的轶族新王——祸斗。
后面的高阶魔兽,红白相间,背有突刺,天生双翼,喜食人,是资料中轶族新王忠实的追随者——穷奇,伪装的高阶魔兽气息没有差错,和初入月落森林时感应到的高阶魔兽缔造的领域一样,当时他只是浅触,便没能分辨。
轶族原初存在的两位如今沦落到和魔兽宠物一个地位。
果然时间久了,什么奇怪事情都能见到。
同时他能感受到来自男孩的隐隐威胁。
这是对伴侣的天然占有下形成的一种直觉。
萨拉尔估摸着,祸斗和穷奇以孩子和魔兽的形态出现,说明封印应当还存在大部分,他们的力量未恢复,目前处于虚弱期,眼前最多只是幻化出来的分身,等幻翎不注意的时候远远送走或者直接杀死面前的分身,问题不大。
至于有轶族从极北之地南缘逃走这件事,碍于另一层身份,他需要把消息传递给其他人,早作准备。
萨拉尔伸出手,“你好。”
阿清的手比起他小很多,气场却不输,避开幻翎的角度,青色眼睛挑衅地看着他:“你好。”要不是为了压制力量避开封印,他的本体可以轻易除掉这个妨碍他的人族,直接杀死哥哥把尸体带回去完美保存起来,哥哥就能永远陪着他了。
两人手上暗自较量,穷奇在一边给自己舔毛,毫无所觉,一眼不瞧。
幻翎看着紧紧交握的两只手,像舍不得松开一样,有些困惑:“握手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两人听后立刻松开,相握的地方都有不明显的红色痕迹,那是两相较量的结果。
萨拉尔微笑:“眼熟。”这是他惯用的借口。
“阿清也觉得叔叔很熟悉呢。”
萨拉尔挂着笑的脸有些僵硬。
祸斗叫幻翎哥哥,叫他叔叔,生生差了几十岁的距离,摆明了是故意的。
阿清指向远处的魔法石,“哥哥,拿走那个,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摄月藤的藤蔓抽动乱舞,却碍于几个人压迫的气息不敢靠近。
幻翎摇头:“还有一个人。”
阿清攥紧了手。
又和以前一样……哥哥眼里永远有多余的家伙存在,果然只有杀光其他人,哥哥的注意力才不会分散出去。
茂密的树林里,桑迪不停奔跑,树枝划破皮肤,血迹蜿蜒一路,魔兽紧追在后。
他生在边界一个小村庄,父母都是普通人,今早像往常一样去集市换一些生活用品,回来后村子已经被烧得干净。
突然面前飞出一只长着羽毛翅膀的人面鱼,宽大的翅膀扇来,周围的树木拦腰折断,地上只剩十几个白色树桩。
桑迪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飞出十几米远,耳朵、鼻腔、眼眶里被温热的血液填满,睫毛粘连在一起,眼前一片模糊,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倏然,金色的光照亮整片天,人面鱼所在的地方几片羽毛飞舞,一个人朝他走来,他努力睁大眼睛去看,只看到模糊的黑色人形便精神不济昏了过去。
萨拉尔看见倒在地上的人,眼瞳里闪过嫌弃的意味。
进入这个未完成的幻境后,他就感应不到幻翎的位置了,刚刚从远处看见这里有东西,担心是幻翎就匆匆赶过来,用了大部分力量除掉幻境魔兽,结果是那个二阶魔法师,好像是叫……桑迪?
还有魔兽在靠近,树林并不安全,他需要带拖油瓶一起出去。
拖油瓶满身的血,抱…是不可能抱的。
萨拉尔扯下几根树藤,绑在桑迪脚腕上,勉为其难地面朝上拖着走。
他离开利比菲斯学院,为了顺利隐藏身份,把十分之九的力量封存了起来,现在幻境的主导者是摄月藤和拖油瓶,他是外来者,在别人的幻境里更是处于弱势,没办法自主恢复力量,但取出来再放回去会很麻烦,索性将就一下,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
幻翎看着渐渐压下来的英俊脸庞,准备侧身避开,却被手指猛地捏住下巴仰起头,两片唇瓣离得很近,那双青色眼睛野蛮强横,兽性未驯:“哥哥不喜欢我这样吗?”
摄月藤的内部空间里,他们三人一兽共同进入桑迪的幻境,萨拉尔不见了,而原本只到他腰间的男孩一下子抽条长大,比他还高出半个头来,妖异邪魅的陌生样子和稚嫩的阿清相去甚远。
可相同的气息说明他们就是一个人。
下一刻,祸斗眼前一花,手中捏着的柔软肌肤成了一块冷硬的石头,他的哥哥站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
一时有些意外。
月族的能力“摄影”,捕捉任一物体的影子和自己的当前位置进行交换。
祸斗笑着,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哥哥好厉害。”
“阿清……”
“怎么了哥哥?”祸斗手中窜出火球,把幻翎围了一圈,伴随着血液的玫瑰香更加浓郁。
“我不记得你有过这副模样。”
记忆里的阿清总是小狗的样子,犄角也绵软幼小,他知道阿清不是普通的兽类,但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对自己出手。
“啊……这样啊……”祸斗一步步走近,“我以为哥哥喜欢小狗,就心甘情愿在你身边装作一只狗,原本就算一直这样也没有关系。可我回去的时候你不在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他把姿态放的那样低,却还是失去了哥哥,那就用另一种方式重新夺回来。
祸斗转眼出现在他身后,长着黑色指甲的手格外冰冷,像一条毒蛇缠绕在脖颈上,吐息冰凉:“哥哥,我真的等了你好久,好久,几百年…我把活人做成傀儡,让他们去找你,可是什么也没有……我快疯了,我想杀了你,我想过上千种你的死法,可好像还是舍不得……我又想杀了我自己,把全身的骨头融进你的身体里,长出来的玫瑰一定很美,很香。”
幻翎抓住他游移的手,“阿清,这几天我一直在回想,想起来很多关于你的事情,很感谢你当初陪我度过最难过的时间,可这不是你随意虐杀的理由。”
“咔嚓”一声,祸斗的手和胳膊呈现出一个奇怪的角度,他无所谓地驱使火球形成绑缚的锁链。
跳动的玫瑰味火球却不听他的指令,再低头看自己的手,他竟然又变回了小孩的形态!
他慌乱无措地去看幻翎的脸,和往常一样没什么表情,可他就是莫名害怕,那张美丽的脸不笑的时候太冷漠。
高贵、疏离…所有冷感的词都能恰到好处地安放在他的身上。
幻翎指尖飘出点点冰霜打散火球,反身径直离开。
祸斗咬牙远远跟上,却不敢离得太近。
真是太失误了!
刚刚的他并不稳定,空有本体的形态,由于力量时有时无,让他感到不安全,所以才急着想带走哥哥,意识局限在幻境规则里,忘了这是幻境。
幻境因幻族而生,他受幻境规则限制,哥哥却不会。
幻翎循着力量,往感应到的幻境中心走,走到了一座空城。
高耸的城墙孤零零地立在风中,厚厚的迷雾笼罩着树林,见不到任何除了他和阿清以外的人。
手指忽然从后面被勾住,阿清卖乖讨巧:“哥哥我错了,我怕……”他闻到了蠃鱼的味道,虽然不太纯正,但还是能联合利用一下带走哥哥的。
幻翎垂眸看他水灵灵的眼睛,孩子又想作妖,但还是牵住了小孩。
他的心情有些复杂,攻击性十足的轶族男子和小阿清的形象不断在眼前变换,他还是对阿清生不出敌意来。
踏入城门的那一刻,一切景象都变了,身后是进城的关隘,远道而来风尘仆仆的人们排着长队进入。
漫天黄沙飞舞,城门上写着三个被风沙侵蚀得不成样的大字——“花上陂”。
祸斗眯起眼,街上售卖的简单老旧的东西绝不是魔法史1202年的样子,至少要往前推三百年。
幻翎的银发异瞳有些惹眼,路过的行人不时侧目看来,便换了一副模样,顺带遮住阿清的犄角,打量的视线才渐渐少了,左右扫过,眼前的场景有些和记忆里重合,有些是新出现的,他很快察觉到所处时间线的改变。
他们误入了这个几百年前的记忆型幻境。
幻境的主导者不再是桑迪,而是一个未知的人。
路旁一个怀孕的中年妇女费力地扶着腰,阿清为了表现自己,三两步跑上前搀扶她,语调轻快:“漂亮姐姐,请问今年是哪一年啊?”
妇人笑道:“外来人吧,今年是魔法史602年,这里是西大陆南边的最后一座城。”
他的幼年形态的确很有欺骗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