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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小狗这麽一摔,就蹬着腿,怎麽也站不起来了。

沈长策抱去给谭郎中看,谭郎中气得破口大骂,说自己这店里只医人,不医狗。

他吹胡子瞪眼:“除了那皇g0ng里的狗讲究些,别的狗不就是放着就能好的麽?”

伏江把百子柜一个个打开,本看着百子柜里的药草玩,听他朝沈长策发火,便侧了头看向他:“既然医人,为何不医狗?既然皇g0ng里的狗讲究,别的狗为何不讲究?为何别的狗能自己好,皇g0ng里的狗不能自己好?”

这本该是最简单不过的问题,简单到并不成会为“问题”,所以也没有人想过如何去回答。

这答案却也不是没有,但它似乎是从孩子时便被听着的,等得听着长大了,这答案就说完了。所以伏江问起来,谭郎中要答还不知从何答起。

他气在头上,又被人呛了一道,最後只能瞪着伏江:“我不医狗,也医不了你的脑子!”

最後,谭郎中还是挽起袖子,给小狗上了药。

沈长策正要拿钱时,谭郎中看那伏江的眼睛扫过来,好似又要问出什麽奇怪的问题,便忙不叠道:“去去去,这一点药,不要你的钱了。下次就要了。”

两人走时他又没好气地嘱咐:“这狗也一样得好好看着。再摔命就没了。”

伏江不会照顾,沈长策听着医嘱,卖饼时便把小狗也带去。

沈长策今日便遭了不少刁难。

今日有人买饼,便加了许多条件,什麽“半y不y”,什麽“半咸半甜”。

等沈长策做好了,又说他是要这边咸那边甜,而不是那边咸这边甜。

如此一两次,沈长策便明白了。

李家是名门大户,被碰了一点灰,也不敢把沈长策欺负得太紧。再欺负下去,怕是要遭人口舌。

大户人家什麽都有,吃穿不愁,最怕的便是口舌。好似名气不好,这富足便少了意义。那李老太太说着仁心宅厚,却也并非不恨沈长策,否则也不会气火攻心伤了身t。

先前怀疑是妖怪时,她还没那麽难受。如果是妖怪,好歹是天灾。可如果是沈长策,那便可能是李家自己招来的——堂堂李宅,还能让个懦弱无能、人人唾弃的“沈大郎”自由进出,实在丢人现眼!

明着欺负不成,但对於这无父无母又贫穷的小子,再添点难实在太容易。

可沈长策即使明白在心,可知道如何反抗都是没用。沈长策不ai说话,便不看他们,任由他们折腾。

可他的沈默并没有让折腾的人望而却步,反而是一个接着一个b拼着欺负起来。

这些人围着久了,终於有人注意到那小狗:“哎哟,沈长策,你这笼子里放的是什麽?”

“是只狗!”

有人把那笼子扯了出来,小狗被摇晃得ch0u了ch0u腿。

沈长策手指一动,手却没拦下那笼子。

但那些人也只是ch0u着笼子出来看看。

小狗站不起来,动了动脑袋,一双水汪汪又迷糊糊的眼睛看着头顶上陌生的人。

有人哄道:“小狗叫一声。”

小狗他身子难受,早哀叫了一晚上,现在哪有力气叫。

“小狗不叫,那沈长策叫一个。不然,这小狗就归我们了!”

沈长策才十六,这些人平日欺辱他,正好说是跟年轻人开玩笑不算数,有时这话里便带着逗孩子的语气。越是恶劣,便越自当作风趣,越可为自己开脱。

“汪!汪汪汪!”

众人听到学的狗叫,轰然发出怪笑。等笑了一会儿,却见沈长策仰起头来四处张望。

“汪汪!”

他们这才看到,那沈长策嘴巴分明是紧闭着,那学狗叫的另有其人。

循声看去,便看见一个衣着轻纱的少年,正朝沈长策走来。

伏江的衣裳向来引人注目,垂顺轻薄,随风轻动,好似是飘在天上的。

这里就算是斯文的书生道人,穿着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知道庄严正经,可伏江的衣衫,却能透着光看到身形。

人间只有妓-nv和小倌,会穿这样美而不矜的衣衫。

但妓-nv和小倌也只会在青-楼里穿,只有伏江,不仅穿着走在街上,还衣衫不整,东歪西斜。

谁都认出了伏江。

伏江也不在乎旁人,他迎着沈长策的目光跑到他身边,愁眉苦脸道:“今日没什麽好玩的,我来找你。”

沈长策朝伏江身後嘈杂的人看了一眼,对他低声道:“我这里也没什麽好玩的,你怎麽不去找淑莲。”

沈长策在催他离开,伏江却径直坐在他身边,纳闷道:“淑莲今日怎麽叫都不出来,我今日就陪你在这里。”

沈长策刚要再找理由把他赶走,可一旁边立刻有人凑来问伏江:“伏江,你认识那几个字吗?”

沈长策心里一咯噔,他不必看,便知他指的是什麽。

伏江望了一眼那“沈大郎”三个字,那招牌在家里便见了许多次。

他道:“知道。”

那人早说听他平日疯傻,现在和沈长策蹲坐在一起,两人又是矮了一截,看着便好惹。好似这时不在他们身上施展一些恶趣味,便浪费了大好光y。

他又逗伏江:“你知道是什麽意思麽?”

沈长策想去阻拦,可他平日少开口,此时竟然一句话也跳不快。

而伏江已经好奇了:“什麽意思?”

那人道:“有一人叫武大郎,人也是卖饼的,他生得矮小丑陋,却娶了个身材高挑的美人,後来那美人不甘寂寞,和风流多金的好se男人好上了。你······没听过这个故事?”

说到这里,这周围的人便嘻嘻哈哈笑了起来,眉目间交流着猥亵和兴奋。

沈长策听这样的笑声已经许久,可现在却从未觉得如此刺耳。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真正听到心里去。

他想着这些人在捉弄伏江,暗暗攥紧拳头,竟然开始隐忍。

沈长策低声道:“别理他们。”

沈长策难得出了点声,一帮人一怔,又笑得更厉害。

那人更要问伏江:“你说你会不会和别人好上?”

伏江痴楞楞看着他片刻,忽然也笑道:“以後的事,我怎麽知道?”

“你不知道?”

伏江的回答含糊,更激起看热闹人的兴奋。

伏江却看了一眼沈长策:“我只知道现在,怎麽知道以後。你们ai的人,下辈子也会和ai上别人,难道现在就要不舒服不成?”

众人听了,全都大笑,他只要不否认,他们就有笑的理由。

又有人问:“你是怎麽与他一起?”

“因为······”

沈长策立刻朝他望来,唯恐他又说那句“因为他想和我洞房花烛”。

可伏江在人间生活了一段日子,也已经深谙不少无须赘述的人间规则。这一条因为沈长策强调千百次,他便早早懂了。

“因为他教我吃红薯。”

“哈哈哈!”一夥人笑得声大如雷。

伏江瞧沈长策看着自己,便朝他眨了眨眼,狡黠地笑了。

沈长策心知肚明,借着笑声的掩饰,对他低声道:“别闹了,你回去玩。”

伏江也低声道:“你在这里,我不回去。”

他说话时凑近了沈长策的耳朵,说完话便细细观察沈长策。

沈长策虽不动声se,呼x1却陡然小心粗重起来;一双眼依旧安静着,却从si气里透出一gu痴劲。

伏江看着就高兴。从昨日起,他便不知疲倦地逗沈长策,当两人的目光缠在一起时,他便觉得其妙无穷。

那便吵闹够了,又有人问:“要是别人教你吃红薯,你便跟着别人?”

伏江如今知道如何逗弄人,便也已经知道如何规避人的玩弄,他只道:“你猜猜?”

他这麽问,这一下子谁都要参一句,七嘴八舌,没有一句话听得清楚。

伏江在这听不清楚任何话的吵闹中怡然自得,他又抱着沈长策的手,也朝他笑个不停。

“他们每日围着你,难道就是因为武大郎这个故事······人间这麽多好玩的,他们怎麽b我还要无聊。”

从那以後,伏江每日都要来,沈长策要阻要挠,都拦不住。

他觉得此处有趣得多,一是可以来看沈长策,而是来看那些看着沈长策的人。

那些人如今是来看伏江的。

伏江每日看他们无聊,便觉得沈长策有多有趣。他不说话也有趣,低着头也有趣。

忍着不看自己最有趣。

伏江在他耳边问道:“这围着你的人那麽多,一天又一天,怎麽就没看见你真正的有趣之处?”

自从他知道一人与另一人可以亲密至此,便无时不刻都在挑逗沈长策,好似能多品尝到一点新鲜的乐趣。

沈长策心知肚明,却也没想要拒绝。

他看着伏江:“哪里有趣?”

伏江道:“你心里特别想、特别想吻我,却不来吻我。你特别不喜欢他们,却不去恨。你念头这样多,却不动。”

伏江说得乱七八糟,可沈长策竟然听懂了。

沈长策垂眸道:“人都是这样。”

念头隐忍不住,但举止要隐忍住。

伏江却望着沈长策:“也许是。”

沈长策看着他自言自语,自我推敲,又笑又愁,像是拿着新的玩物,玩在兴头。

伏江又道:“可你现在不用忍了,你特别想亲我,虽然现在不亲,但今夜便非要亲到我嘴上。”

沈长策听得呼x1粗重,不由得张嘴唤出他的名字:“伏江······”

平时伏江不在,沈长策做饼时便已经心不在焉,如今伏江在身边故意扰他,他脑子里便都是伏江。念头是隐忍不来的。

就像现在,沈长策看他过来,一双眼便像是无风时倏然暗下的炭火,黑的,却滚烫。

他看着伏江的灼热,有一种心无旁骛的独特,让伏江时时留意,目光愈发移不开。

小狗躺了几天不见好,沈长策又去谭郎中那里看了一次,这次谭郎中那里有病人,看沈长策抱着个狗来,不停地使眼se。

沈长策懂了,可伏江不明白,张口便问:“郎中,你眼睛怎麽了?”

沈长策赶紧把他拉到一边,伏江却笑:“我知道,我和他玩。”

等谭郎中送走了客人,便对着伏江和沈长策吹胡子瞪眼:“要是被人发现我还治狗,还有人愿意来吗!”

他手又去0了0那小狗,片刻後,惋惜地摇摇头:“好似好了一些,但效果不大。人伤筋动骨尚且要一百日,狗说不好······我再开些药你看看。”

他说着又扫了两眼沈长策:“你的药该是用完了吧?今日也拿一点?”

他说拿,不说买,好让人不太觉得他要的是钱。

沈长策把钱袋拿出来时,谭郎中眼睛就盯着那钱袋里头。沈长策翻看几下,又忽然改口道:“我的伤好了些,过两日再来要。”

谭郎中的眼睛几乎掉进他那钱袋里,他看着他钱袋里的钱不少,只闷闷道:“不管什麽事,b起钱财,人还是身子重要。”

沈长策闷声不应,过了片刻又重覆道:“我过几日再来要。”

出了那医馆,伏江问他:“你为何不吃药?”

沈长策低头看他一眼,又别开眼睛,光彩暗敛:“不为何。”

这三个字惹得伏江追问。他越是追问,沈长策心里却越是柔情,连带着他的眼神开始柔情,发丝开始柔情,手指开始柔情。

他在袖下把伏江的手缠住了,用手指一根一根地,把伏江的手指缠住。

夜里,沈长策便跪伏着把伏江压在身下,受宠若惊又急不可耐,品尝啮咬身下的人。两人在那张不大的旧床上喘息着,摇晃着。

那床晃了几乎一夜,每晃一下,那夜便旖旎一分。

夜一旖旎,便如梦似幻,好似回到幼儿时午睡的摇篮中,母胎之中,或是是没有天方没有地圆的混沌中。

支撑着两人的木架脆弱又破朽,它危危地架着浑噩世界,而这浑噩世界好似要被摧毁崩塌,萌动出什麽来。

伏江肆意地扭着身子,像一条屈服於天x的蛇,在沈长策身下愉悦地放纵、挑逗,把沈长策越缠越紧,缠得沈长策也和他一起放纵、挑逗。

两人食髓知味,白日便作夜里的前戏,夜里便纠缠不休。

有了这种瘾,沈长策白日跪着不知痛不知苦,伏江也哪里也不去,每日便眼巴巴地等着隐秘的t0uhuan。他的人在等,眼神在也在等,整个人让沈长策神魂颠倒。

两人沈浸在肌肤之亲的新奇和愉悦里,如蜜的酝酿,在这一日达到了充沛的饱满。

这日张老板来收钱,沈长策b往常多给自己留了两个铜板,再一算钱,已经足够了。

他把钱暗暗收起来,伏江未有留意,只在一旁玩耍,她把宽大轻薄的袖子拉开,雪白的手臂在沈长策一晃:“你看。”

白净细腻的手臂上缀满红印,像是梅花落在了雪上。沈长策赶紧把他的袖子拉上,那些红印又被仓促地没在如雾如烟的衣衫里。

他观察着伏江的神se,这街上人来人往,他如今已分不清他是无意露出来的,还是故意来挑逗戏弄自己。

伏江也观察着他。

两人都在试图探测对方的想法,却不开口问。这样隔着一层难,反而更有意思。

忽然,伏江不知看到了什麽,眼神忽然晃到了别处,把两人藕断丝连的目光生生断了。

沈长策顺着他的眼光看去,那边只有一摊糕点摊,那家糕点伏江不ai吃。

下一刻,伏江已经从他身边站了起来。

“我今日想去别处玩玩。”伏江兀自说着,忽然弯腰下来,便往沈长策唇上一碰,然後便跑远了。

他神se恍惚,他早坠入了梦里,还是个好梦、美梦,求之不得却又突然造访的绮梦。

他望着伏江远去,0了0x口的钱袋,又像是隔着钱袋和血骨,0着自己的心跳。

小狗在篮子里汪汪地叫,好似jg神也好了一些。

他伸手在它背上轻柔地安抚。

伏江在街上穿梭行走,他不必看到那人的身影,只需要跟着自己的心思意愿走。他好似有无穷的视野,还有无穷的嗅觉。

身侧越来越冷清,他的双脚停在一间无名的茶馆。

他擡脚便进去,立刻感到彻骨的寒冷,这里没有掌柜,没有热水的炤,没有客人。空荡无光,b仄狭小,望一眼谁都不会想进来,可他却偏偏往最y冷一处走。

他一手掀开帘子,一眼看见里边坐着两个人。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虽是一模一样,但只要细看便发现,这两人嘴角眼角的味道却是不同的。再多多细看,连发丝都能发现不同来。

清晏坐在椅子上,他手边放着一杯清茶,他的眼睛与茶水一样清淡无味,端着一gu冷漠无yu的距离之感。他是个远避r0u酒,意yu挣脱俗世的修道人。

另一个清晏就坐在他脚下,一根绳索捆缚着上身,就连双脚也被铁索和一块重铁相连,那重铁与他双脚之间的铁索绷得紧,他已经把自己挪到了最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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