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散她的哀求【】
可是没有办法。她能活到十八岁,就已经是极限。纵使先前做了手术,也只不过是让她稍微不那么痛苦罢了。
他们精心呵护、不忍让她磕着碰着的少女,却被那个禽兽侵犯,在她痛得浑身颤抖、喘得脸色发青的时候,那人却不闻不问。
几年后郑曈声名鹊起,林苡轻而易举地搜索到他的经历,确认过他就读的初高中以后,才将他与妹妹日记里的那个恶劣下作的男生对上号。
将那本翻阅过无数次的日记本放回抽屉,他闭上双眼,眼前却还是浮现出一行行工整的字迹。他甚至都能背出里面的句子。
门铃响了大概有半个小时,林苡冷笑一声,温柔的眉眼间凝结冰霜,放在抽屉边缘的指尖用力到发白。
以前是禽兽,现在是衣冠禽兽。
查清楚了一切,下一步是让他交出林芷的日记吧。
门铃的声音似乎变得嘶哑,林苡咽下喉头的干涩感,终于站起身来,手指探向那叠白得凄惨、却远不如妹妹的面色的纸。
“怎么,难道你觉得,你有资格看小芷的日记?”
林苡冷到极点的笑容和声音,都与十年前温柔的模样大相径庭。
郑曈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但还是伸手取走摆在茶几上那叠钉在一起的纸,他几乎能透过雪白的颜色看到停留在那个年纪的少女——她毫无血色的脸。
“都是我欠她的,我自己明白。”
“是吗?”
没有听解释的想法,林苡立刻下了逐客令,放在膝上的双手一直紧紧握着,像是在竭力忍耐揍他的冲动。
郑曈站起身来,转身时听到他以极低的声音说道:
“你知道她到底受了多少苦吗。”
说“知道”,那便是他自大又无情;说“不知道”,那他就是活脱脱的一个禽兽。
抿了抿唇,郑曈深吸一口气:“我会再来的。”
“滚!”
玻璃杯砸在脚边,而不是他的后脑,碎裂的玻璃甚至都没有割破他的裤脚。
这是他该受的,可又远远不够。
郑曈垂下头,拧开门把手,将背后压抑着悲愤的喘息关在房门。
手里那叠冰冷的纸似乎在发烫,他闪开助理伸来的手:“送我回去……一个月内,不要再给我安排演奏会。”
没敢回那幢别墅,郑曈让司机将车开往新买的公寓,看着沿途闪过的路灯,眼睛就开始不由自主地泛酸。
那时他不是故意离开的。
母亲被前夫结婚的消息刺激,不由分说就让他出国,把他送往最为严格的音乐学院,几乎是囚禁起来。
“你不是爱弹钢琴吗?那就给我弹到最好,让你爸看看他做错了什么!”
“不肯弹?难道要让那个私生子超过你?!”
“我不管你以前怎么鬼混的,从现在起,你跟那些人没有关系,好好给我去结交老师同学,那些都是有大用处的。”
郑曈做到了,捡起初中时丢掉的天赋和兴趣,但心里始终空了一块。
导师说他弹琴的时候感情丰沛,比平日里冷冰冰的样子好了许多,竟然更加注重对他的培养。
无论郑曈愿意不愿意,他都必须成为人尽皆知的杰出钢琴家。
以为的自由到来之时,他已经累得喘不过气,更不敢去寻找那个被自己抛弃的少女。
林芷当然不会等一个性格和行为都极其恶劣的混蛋,她肯定巴不得甩开他,然后……谈一场正常的恋爱,被男朋友温柔地对待。
那才是她原本的生活轨迹。
所以他强忍着寻找她的冲动,生怕自己在得知她的消息之后,去破坏她珍贵的幸福。
“到了,郑哥。”
助理出声提醒,担忧地望着陷入空洞状态的男人。
“嗯。”
一个人下了车,郑曈步入电梯之时,愣愣地看着金属门板上倒映的模糊身影。
他想过的,如果哪一天真的见了面,无论如何他都要对她道歉,即使他脑子里还是那些占有她的阴暗想法,或许道了歉他又会干那些禽兽才会做的事。
但是她居然……不在了。
林苡说,是他杀了她。
11月6日
从夏天到冬天……好像已经习惯了。
幸好现在穿的衣服袖子长,爸妈和哥哥都没有发现。
或许再过不久,就可以穿高领的毛衣了。
他会不会又要咬我……肩头的痕迹四天才消下去,脖子上的不知道要多久。
一开始很害怕,但是现在……我没有那么怕了。
他只是寂寞而已,他不肯和其他人交心,父母也不在身边……
他抱我的时候抱得很紧,像是全世界只剩下我一样。
这样……真的可以吗?
11月13日
今天回家的时候,遇到了那个男同学。
他说要请我吃晚餐,不过家里妈妈已经准备好我的份,所以我拒绝了。
妈妈说我要再多吃点,不然太瘦了,冬天会觉得冷。
爸爸说女孩子不能过度追求苗条,要健康。
其实我们都知道……不是我不吃,是能吃的东西太少了。但是平时大家都不谈这件事,只是把我当成普通的女孩子。
吃完晚饭,哥哥把我抱起来,说要称称重了没有。
好喜欢抱着哥哥,和被他抱的感觉不一样。
有时候也会想,如果那天不帮那个男生,我不用和他有关系的话,就好了。
但是……现在至少有我陪着他,我是不是也帮了他?
像我这样的身体,什么事都做不了。
11月20日
想和哥哥一起睡,但是我怕被他看见脖子。
不过,我也长大了,不可以像小时候那样缠着哥哥了。
最近总是会做梦,梦见被他抱着,手还放在钢琴上。
他应该很喜欢钢琴吧,明明弹得很好听,可是好像没有继续学习的样子,周末就一个人在家里呆着。
我其实很害怕,哪天我不在了,他会不会又觉得孤单。
希望他讨厌我,至少不会以后就那么伤心。
但这些他都不理解……哪怕是哥哥,我也不敢把这些想法告诉他,他还在为我周末能和同学一起玩而高兴。
小学的时候,我很讨厌小区楼下的流浪犬,它很凶,叫声很可怕。
但是它被车撞了之后,我还是觉得伤心。
如果对象是人的话,会不会也这样……会的吧,会更伤心的吧。
就像是人和人之间牵起了线,再细的线被斩断,也还是会带来疼痛吧?
所以,我不敢和其他人交朋友……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
但是……不能让爸爸妈妈,还有哥哥,知道这件事。
郑曈伸手捂住了脸,被攥得有些皱的纸张缓缓展开,但始终无法恢复原状。
他读不下去。
被那样欺凌,她为什么还能不恨他,为什么还担心他会觉得寂寞。
他像是一个捅了蜂巢还傻站在底下的人,做好了被蛰得疼痛的准备,结果掉下来的却是柔软无害的蜜糖。
不,是甜到苦极了的蜜糖。
少女的字迹仍旧那么工整漂亮,郑曈总忍不住想象她在台灯下,一字一句记录着自己的感受,高兴的、苦恼的,甚至是委屈害怕的。
明明她才是最寂寞的那个人。
没有人能理解她,他这个整日就知道欺负她的人不理解,疼爱她的父母和兄长同样不理解。
12月25日
今天是圣诞节。
虽然不怎么和班里的人说话,但听到女生们说放学后要和男朋友去约会,就觉得羡慕。
不是羡慕能谈恋爱,只是觉得能这样无忧无虑地生活着真好。
就算偶尔会听到某个人说和男朋友吵架了,也觉得这样很好……旁边还围了几个女生一起安慰她。
不过,他们过几天就和好了。
我没有这样的朋友。
只要一想想,如果我死掉之后,我的朋友会因为回想起相处时的点滴而感到悲伤,就觉得不忍心。
他们的生活有快乐也有烦恼,放在天平的两端。
但死亡是沉重的砝码,一放下去,天平或许就会翻倒。
哎呀……今天说了好多废话。
我也很幸福的,哥哥给我切了兔子苹果,说都吃下去的话就能收到圣诞老人的礼物。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过还是都吃掉啦。
12月31日
快要过元旦了。
虽然要生日时才能真正地长大一岁,不过我还是希望能用跨过这最后一天来计算。
这样就好像能打破那个魔咒一样……
活不过十八岁……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很想努力的,但就是没办法。
现在能活着,就已经足够了。想一想明天还能放假,就有些高兴。
虽然爸爸还要去值班,不过妈妈和哥哥都有假期,所以明天可以去逛街。
妈妈说不能逛太久,但我应该没问题的……只要中间休息几次。
哥哥才辛苦,要帮妈妈提袋子,还因为爸爸不在,估计要被妈妈抓着给意见。
真好呀。
还有就是……我要不要给他发一条祝福的短信?
不知道他要怎么过元旦,也可能只是当成普通的假期了吧。
会觉得孤单吗……
或许不用我操心,他也可能会约以前的朋友一起去玩。
短信……还是发吧,会不会招他厌烦呢?
郑曈看向自己的手机。
天早就黑透了,他冷清的公寓是黑白的颜色,即使开着暖色调的灯,也显得无情。
黑色的手机躺在深灰色的沙发上,屏幕隐约倒映着天花板上的灯,随着他直起身子而微微晃动。
就像下一秒,会因为一条短信的到来而亮起屏幕一样。
他没忘记。
她的祝福只是简单的“元旦快乐”,却成功地让那时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的自己,放弃了因为无聊而想把她叫来的念头。
她一点也没有猜错,郑曈确实把元旦看成普通的假期,甚至因为外边到处都是人而懒得出门,所以……
觉得孤单,孤单得要死。
甚至一度想要破坏她久违的平静假日。
为什么……放弃了呢。
因为觉得她识抬举?是同情她,或是觉得不能逼得太紧?
还是……被她打动了。
在没有人记得起他的日子里,她确确实实地充满了他的脑子,提醒他,他没有被遗弃。
就算郑曈那时只是不屑地把手机丢到一边,过几分钟却还是拿起来,盯了好一会儿。
他抓过沙发上的手机——最新款,内存多,功能也多。
但是卡早就换了。
她的短信……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