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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从那日起,嵇憬琛日日忙到三更忙着处理奏折,经常夜宿书房,食不能毕,饮少之又少的水,再好的身子也扛不住。

所以嵇憬琛连续几日发了低热,脑子有些晕乎乎的,瞧字有几分模糊,喉咙忽然泛起一阵痒意,才捂着唇咳嗽,脸上竟带着一丝红。

简单喝了药就犯了困,他倚在椅子上,眯着眼睛稍微休息一会儿,才发现他已经有好几日没见到淳于烁,不知觉中有了丝想念。

本来想唤淳于烁过来,问问淳于烁怎么不关心他的,后来想着淳于烁的伤,便放弃了。他制造出来的伤,不能怪淳于烁不关心他。

想着想着,天渐暗沉,顷刻间大雨滂沱,他听着雨声睡了过去。

梦里是在一处别宫,朦胧的布纱遮住了御案,连同坐在上面的人也看不清楚。但是透过身段来判断,是他可爱的小纯妃没错了。

他伫立在原地不动,等着淳于烁立身好似很困难,双手扶着腰,慢慢站直。他猛然一顿,难以置信看着淳于烁突起的肚子,立即向前跑,想质问一番。

但是他跑了很长的一段路,始终到不了淳于烁身边。

所以他急了,冲着淳于烁的方向喊:“淳于烁!朕没给你吃生子丹,你这肚子的孩子是不是嵇夷献的?!”

只有皇室有生子丹这东西,他没给,自然是嵇夷献的!

布纱内的人好像没听到他说话,自顾的伸了个懒腰,一步一蹑都极其有孕味,最终那布纱被掀开了。

不是淳于烁的脸,而是——他亲手杀死的父皇。

先皇的身形倏地变了,不再是孕肚了。先皇气急败坏指着他,骂道:“朕怎么会生出你这个畜生!”

嵇憬琛最讨厌见到先皇的脸,快速把那些急躁压了下去,冷冷瞥先皇一眼,“朕说过,你要是再敢出现,朕会在梦里杀了你。”

原来他是知道他在做梦的。

“逆子!你弑父弑兄,是不是最后还要杀了淳于烁?”先皇神色愈加轻松,突然一笑,“你要把这天下杀光才甘心么?”

嵇憬琛转开了目光,肯定道:“朕杀谁都好,唯有淳于烁不会死。”

“你确定吗?你那么自私,挡你利益者杀,此等暴君行为,淳于烁要是起兵兵变,你不会杀了他么?”

先皇步步逼近,他却字字戳心,忽然很害怕先皇所说的情况会出现。

他想让先皇闭嘴,但是梦里的他被封住了喉咙,张嘴说不出任何一点话来。他只能用眼神警告先皇,奈何先皇根本不畏惧他。

“而且你还那么爱打人,更是把淳于烁伤的遍体鳞伤,他不会恨你么?他要是起兵反击,朕大明岂不是要毁在你手上了?”

无可否认,先皇说的是他心病,所以他才想把淳于烁囚禁起来,折断那双羽翼,成为笼中鸟。

先皇轻吁了一口气,讥讽道:“你怕了,只是你的傲气不允许你低头!”

闭嘴!

梦听到了他心声,手里莫名多出了剑,剑迅速出鞘,抵着先皇的喉咙,双眸出现血红戾气,果断穿破先皇的喉咙。

一瞬间,先皇成了一滩血。

一场暴雨过后,嵇憬琛是被梦境吓醒的,头出了汗,想到先皇所说的,心绪更是复杂,似乎在江山与美人之间做抉择。

同时,他好像有那么一丝后悔了。

虽然不知道此梦代表什么,他还是有所警示,将梦一一记录在纸上,折叠起来,收入衣袖内。

宋玉德斟茶几许,不清楚圣上的梦魇是什么,瞳眸微微一动,故作轻快语气说,“梦初惊,一半儿昏迷一半儿醒来。更何况梦死得生,梦凶得吉。圣上还是别想那么多。”

嵇憬琛抬手抹了抹那细汗,总觉得睡觉梦到了鬼,同样用宋玉德的话安慰自己。

现在的他,江山美人都要,缺一不可。

“罢了。”他手肘撑着案面,推开了鹿头状镇纸,才发现自己已经褪去了低热,想了想应该传染不到淳于烁了吧。

一君一奴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暴雨过后便是彩虹,空气中都捎着春意的凉风,吹得嵇憬琛喉咙哑了些,握着茶杯晃了晃,一头饮下。

书房重新传来书写的声音,嵇憬琛摊开好几个奏折,视线回到奏折上,喉咙倏地痒了起来,侧头咳嗽,忽然看到奏折上的字。

是来自国师写的——【观星所示,还望圣上保重龙体,请勿恋战。】

有关低热的事情他并未声张,他倒是惊讶国师的预测,寻思了片刻,只是同宋玉德说了句,“告诉纯妃,朕已经病入膏肓了。”

最后四个字,国师肯定是在预警些什么。

雨后初晴,已然到了辰时,约是嵇憬琛年后才会启辰回燕城,逍遥王府春叶开满院,青竹整齐树立,把厢房内院布置成了竹林模样。

厢房布置着一出炉火,袅袅升出热气,把里里外外都腾升着暖意,婢女进进出出添着柴火,尽可能不去打扰到淳于烁。

淳于烁听见动静不知觉醒了,抱着被子舒服地挪了挪地,睫毛轻颤,睁开双眸努力适应着光线,看到阚飞渊站在不远处,一下睡意都没了。

要是放在从前,他还能对着阚飞渊撒娇,让他多睡一会儿。可如今他是纯妃,是圣上的妃子,自然在阚飞渊面前不能失了仪态。

最先朝着他冲上来的是于亥,于亥瞥了瞥门口的方向,用着两人皆听到的声量道:“小殿下可算醒了,宋公公在门口候着呢。”

淳于烁挑了挑眉,翻了个身,然后缓缓挺直腰背起身,“何事?”

自从吃了逍遥王给的白色丹药,他背部罕见好的七七八八,原先的针孔痕迹逐渐变小,疼痛感也在消弱,为此他才能睡得那么舒服。

“说是圣上病入膏肓了。”于亥耸肩,依然嘀咕着,“短短几日就病入膏肓,怎么不直接死啊?”

淳于烁掐了于亥大腿,递了个警告的眼神,见于亥可怜巴巴的表情,最后还是心一软,道:“门外便是宋公公,要是被听去,你会因为诅咒圣上被株连九族的。”

由于于亥三代无近亲,指不定小殿下都会被牵累进去。于亥闻言默了声,做了个闭嘴的手势,便替淳于烁挑了件衣裳,一层层替淳于烁穿上。

淳于烁身穿惨绿罗衣,黑色墨发以竹簪高高竖起,显得面色闲雅,又在那尖尖的下巴显出孤瘦。他背脊挺直,对着铜镜看穿自己,好似淡天的不染,彰显出身份的不同。他没有笑,却在铜镜中看到忽闪而逝的哀。

然而这一切敛如阚飞渊眼底,目不转睛,呼吸一紧,心脏隐约有些做疼,脑海中闪过某些模糊的记忆,看不清人脸,只闻得见声音。

好像是在一个夜,玄月挂在一旁,繁星点点,孔明灯亦是。

两人坐在城墙上观烟花,一束束烟花犹有魅力,看得二人心猿意马。模糊的影子亲昵挽着他的手臂,头靠着他肩膀,语气十分的轻快且欢喜,“阿渔,汝送我衣服真观!”

他温柔一笑,单手搂着模糊影子的肩膀,嘴唇碰着那人的额头,道:“你喜欢就好。今后,不,是每一年,我都会送你衣裳。”

虽然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却看清了那人穿的衣服,正是纯妃所穿。他猛然一惊,还想继续探索些什么的时候,脑袋一阵阵疼痛,只听得见那人用着真挚的语气同他说。

“那吾将藏之。”

吾将藏之。多么温柔的一句话。

难道纯妃所说如真,他们真的认识?阚飞渊思忖半响,果断晃了晃脑袋,摸着自己的良心,告诫自己是有妻儿的,不能伤了她们心。

淳于烁没发现异样,走出厢房时候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侧头小声说:“这不是阿渔送我的衣服么?你怎么就拿出来了?”

于亥迷茫了瞬,终于想起了衣服的由来,捎着歉意道:“抱歉,我看这件衣服很衬小殿下,就给穿上了。”

淳于烁抿唇不语,顿了顿脚步,回首凝了阚飞渊一会儿,睫毛眨了眨,还是闪过了一丝失落。

雨后气温回升,地面布着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水迹,婢女们正扫着水,见纯妃来了纷纷埋头认真干活,忍不住惊讶纯妃何时能下地走路了。

等着纯妃稍远,有人撞了撞隔壁人的肘子,好奇问了句:“不是说纯妃快不行了么?”

“对啊对啊,我可听说圣上选好了墓地,打算随手一埋呢!”

“你们怕不是忘了圣上残暴不仁么?纯妃还能被埋,称得上是好了呢!”

“不过,就没人回答我纯妃究竟是怎么下床的?怎么步履平稳,一丁点也不像是重疾的人呢?”

一时间无人做出答案,大眼瞪着小眼,满脸写满了好奇。

阚飞渊跟在后面自然听见了谣言,不善地冲着那几人一笑,手中的剑微微亮出剑身,那几人瞬间安静了下来,老老实实干活。

对于嵇憬琛残暴不仁,他认。但是纯妃并不是重疾之人,早就好的七七八八了。

书房幽静宁人,淳于烁踏入此处感觉到了心灵的净化,呼吸变得稳稳的,就看到宋玉德等在外头,朝他微微一笑,做出了‘请’的手势。

推门进去,满屋子都是淡淡的檀香味。

淳于烁垂眸看着嵇憬琛疲倦的神色,正认真地披着奏折,完全没察觉到他的到来。他站在案前等待嵇憬琛的话,静静地注视着,没有出声。

约是一炷香的时间,嵇憬琛终于舍得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神楞了一下,失笑道:“来了怎么不告诉朕?”

“圣上在忙,我不敢打扰。”淳于烁如实回答。

嵇憬琛摇头,“你来不算打扰。”

两人又恢复了沉默,嵇憬琛低头将最后一个奏折批完,拾掇了片刻,立身腿有些麻,好在自幼练习的武力没让他倒地。

“乐乐……”

嵇憬琛的话刚出口,淳于烁直接打断:“我听宋公公说身上病入膏肓了,怎么还有心批奏折呢?”

这句话要是换他人所言,免不掉一顿皮肉裂开的罚,但说话的是淳于烁,责罚就免了,也只有淳于烁能那么大胆。

嵇憬琛一时无言,明知淳于烁意有所指,却不知要怎么圆谎,好像于他们之间,淳于烁是真的巴不得他死。

“朕好好的,纯妃很失望么?”他微拧起了眉,低笑了一声,眸中却毫无暖意,“乐乐,朕要死、不详于亡,你应当陪葬的。”

自古以来,皇上驾崩由钟响月余,再择出宠妃为其陪葬,为了是皇上黄泉路有人陪伴。按照目前的宠妃角色,非淳于烁莫属。

尤其是妖妃的角色,淳于烁绝不能久活。

书房落针可闻,两人的距离莫名拉近了几分,嵇憬琛食指轻佻淳于烁下巴,冗长的沉默后,言简意赅问:“乐乐,你还与你的太子哥哥有联系么?”

淳于烁神色一凛,心中一沉,警惕看向嵇憬琛,似笑非笑道:“自我到明以来,同大淳便再无联系。圣上是怎么了么?”

凡是问题必出事,他很焦急想不出答案,却还要假装云淡风轻地笑笑,上挑眉眼,手指戳着嵇憬琛的胸膛。

感受到结而有力的胸膛在‘扑通’跳动,他手像是摸到烫的芋圆,立即收回手,指腹微微发烫,烫的他头都热了。

“听说你的太子哥哥来了鸿洲,要同你过春节,是否属实?”嵇憬琛眼疾手快擒着收回的手,重新按在胸膛,才发现淳于烁的手冰冰凉凉的。

为了替淳于烁取暖,他把淳于烁的手塞进衣裳里,隔着薄薄一层里衣传递温暖,对大夫所说的体寒,愈发认同。

从未听闻太子哥哥前来鸿洲的消息,淳于烁迷茫了一瞬,咬住了唇,手渐渐收紧,问:“真的么?太子哥哥真的要来?”

无可否认,能与亲人过春是最幸福的事情。

嵇憬琛审视着眼前人的一举一动,他相信淳于烁是不知情的,才慢条斯理地接腔,“是。没记错的话,后日除夕便会抵达。”

淳于烁瞳眸霎时泛起晶莹的泪光,看得他某处隐隐做疼,握着淳于烁的手更加用力,近乎要把淳于烁嵌入骨髓才罢休。

于是,他稍微俯视,薄唇紧贴淳于烁耳垂,吐出薄薄的浊气,嗓音低哑,“乐乐,别哭。我……朕讨厌你哭。”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喜欢淳于烁,在除了床上的地方哭。

淳于烁是太开心能见到亲人所小声抽泣,闻言嵇憬琛的话,吸了吸鼻子,下一刻便恢复了仪态,颔首以示感激。

那眼泪没来得及落下,就收了回去。

还有两日便是除夕,真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点。

为了迎接淳于策的到来,天未亮,淳于烁特意起了个大早,侧头看着枕边人还在熟睡,蹑手蹑脚掀开被子,好好准备了一番。

主仆出门并未喊上他人,只是静悄悄的带上钱袋,掂量了下,才出门。

然,在屋檐待着的阚飞渊听见动静便醒了,坐起身见两道鬼鬼祟祟的影子不觉得好笑,凌空踏步,随风跟上。

晨时光灿烂地普洒在在街道两旁店肆林立,先是繁忙的吆喝声接二连三,中央街道行人纷纷,春风拂面,渐渐近了明亮。

琳琅满目的市集不比燕城差,各种香味扑鼻,使得淳于烁饿了肚子,摸摸鼓鼓的钱袋银子,陷入了深思,正纠结着早饭。

很快的,于亥替他做出了决定,要了份民间最为朴素的菜包子,体验一把民间游。

双手捧着热乎乎的包子,淳于烁是个猫舌头,暂且对于新鲜出炉的包子露出了惋惜的眼神,寻思着,只能放凉了一会儿吃。

于亥咬了一口包子,咀嚼了数下,盯着淳于烁反复思考的摸下巴动作,好笑问:“小殿下,宁响买森马给太直?”

由于于亥话说的模糊不清,淳于烁眉头一蹙,努力辨别每一个字,深深吸了口气,指关节敲着于亥的头,板着一张脸,严然训斥,“食不语!”

于亥吃东西的速度很快,三两口就把包子给塞入嘴里,咀嚼了数下,终于咽下后,也不嫌手脏,就摸了摸后脑勺,道:“我是问,小殿下想给太子准备什么?”

淳于烁酌情了会儿,“文房四宝、笔墨纸砚肯定不缺。吾不得而知之也,一物不成,那便两物。我不信,太子哥哥会不喜欢。”

既然什么都不缺,他还是选择最具有鸿洲特色的店铺进入,看着老板正在拍苍蝇,有了退缩的心。倒是后者见他热情笑了笑,还同他好好介绍鸿洲的彩色丝带麻绳。

此绳有多种系法,淳于烁手上拿的是兔子模样的,越瞧越可爱,越觉得与太子哥哥的兔牙越相似。

所谓鸿洲特色,不过也只是手织玩物,他挑来挑去还是小兔子最合适淳于策,又认为区区一个小玩物,彰显不出来淳于策同他关系亲密。

于是,他一次性拿了许多手织物品,满满一大怀抱,走起路来,手织物品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可能掉在地上。

老板见他们非富即贵的模样,笑意加深,狮子大开口道:“手织物品耗时耗力,一件物品价格定在一两银子或以上。当然了,要是掉了下来,物品就不能二次售出,只能算你们的了。”

闻言,淳于烁的眉头狠狠一拧,前半句倒是能接受,但后半句他是万万不能接受的。他更加护着怀里的小玩物,尽量不让小玩物掉下来。

毕竟欲送人之物,怎能被脏气所染呢。

小物品正前往不远处的褐高木桌,不知怎么了,淳于烁手臂被人撞了一下,好几个小万物因此调皮地跳出怀抱,直垂地面。

淳于烁双瞳微缩,幽幽地盯着小物品洒了一地,怔愣片刻,侧头见是老板撞着了自己,轻眨几下眼睛,问:“这不怪我吧?”

若是自己不慎,他稍微还能接受,可他能感受到老板是有意为之的,为的是再补买一些送人之物。

然而事实证明,老板还真的是那么想的,眼尾已经笑出了皱褶,直接把过错扔给淳于烁,“那可不行,是你自己护不稳的。”

任谁被迫塞了错,总会不高兴的,淳于烁也不例外,他不擅长与此类人打交道,神色愈发凝重,端起嵇憬琛的气势,干脆把怀中剩余的织物一并汇合。

忽然之间,不想买了。

老板察觉到了什么,在短暂的犹豫后,不甘示弱的回视,“再者,这些东西是要送人的吧?人家会收脏气之物么?”

淳于烁翻涌一阵闷气,为自己不熟明国律法感到沮丧,同于亥相互打了个眼色,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

后者轻咳一声,笑眯眯说:“是你先撞人的,损失该由你自己承担才是。”

“有什么证明,能证明是我撞人的呢?”反正这些外来人不会久待鸿,老板也不在乎所谓的名声,钱能拿到就得了。

于亥像是看到了老无赖,撸起腕臂的衣袖,剑重重击着地面,哂笑了一声,“那你又有什么证据,是我们小殿下不慎掉落的呢?”

通常来说,游人都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客气为主,买下所有的东西。老板欲言又止,不晓得怎么到了二位这里,偏偏要与他起争执。

“从头到尾,我就没碰过这东西,全都是你的小殿……”老板耸耸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语气猛然一变,有些心惊,“小殿下?”

能称为小殿下的人少之又少,基本都是皇亲贵族,鸿洲除了逍遥王,便无人也。

“是啊,咱小殿下岂能是你能碰瓷的?”于亥平静地陈述事实,观察老板神色变了又变,继续补充,“听说圣上也来了,倒不如咱到圣上跟前好好评论一番?”

老板陡然拔高声音,拼命摇着脑袋说:“不了不了,不用那么麻烦!今个儿我心情好,就免费送你们了!”

“是的么?可是你好亏诶……”

还没等于亥说完,老板打断了于亥的话头,“真的真的!”

就在于亥满意的点头,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道极其耳熟的笑声,他顺着声音望去,竟然看到淳于策一身水蓝淡雅,缓缓走近他们。

“乐乐是准备买给孤的么?”淳于策弯腰拾起织物,蹙眉道:“针线应用得不好,居然还要卖一辆银子……啧,该和嵇憬琛好好说了。”

淳于烁眼睛冒着星光,脚下却踢了踢织物,控诉道:“你那么早到就是不进来,莫不是要看我笑话?”

老板背后冒出密密麻麻的话,听见那自称便知晓惹了不该惹的人,内心求菩萨保佑。

好在淳于策没打算纠到地,只是淡淡看了老板一眼,便带着淳于烁离开。他兜里掏出用纸包裹住的糖葫芦,递给淳于烁,笑了笑不语。

只是在出门后,淳于策冲着于亥轻轻瞥了一眼,后者脚步一顿,立即转身往回走,店门用力合上,陷入了黑暗。

在某种情况之下,于亥同宋玉德是没有区别的,只是听从命令的主子不同罢了。

淳于策伸手摸了摸淳于烁的头,笑涡渐深,门牙似兔若隐若现,“吃慢点,这儿没有你二皇兄和你争食。”

乐乐爱吃酸甜的东西,尤其是糖葫芦更喜。

淳于烁忆起二皇兄那副馋嘴的脸,嘴角禁不住抽了抽,换了个话题,“等会儿回逍遥王府,太子哥哥是要先见见嵇憬琛么?”

大概是有太子哥哥在,他说起圣上的全名,都格外有气势了。

除夕年夜百家和睦,逍遥王府也不例外,大门石狮子挂上了红绣球,视线往上挪两寸便是喜庆的红灯笼高挂,再来是对联贴在门两侧。

石狮子两旁伫立着两名侍卫,见到淳于烁的那瞬间,阳光猛地暗了下来,却意外看清了淳于烁身后的男人。

侍卫早有耳闻大淳太子会来,因没见过,还得试探性地询问,“纯妃,敢问这位是……?”

淳于烁咬下一颗裹着糖衣的酸苹果,整张脸皱在了一起,语言表达下降到了一个度,“我、我太、哥、兄啊!”

侍卫迷茫看向陌生男子,努力辨别出纯妃的话,最终这几个字都透露着一个信息,那便是——大淳太子来了。

除夕本该是个喜庆的日子,但不过申时末,天色已黝沉得如同三更,顷刻间,天上像是撒下密密麻麻的豆儿,珠水般的大小,倾覆似的打在屋檐和地面上。

起风且烟雾缭绕,嵇憬琛视线明显收了阻碍,伫立在门口,衣摆不免也湿了,浑身上下像是被水汽裹挟着。

站了没多久就乏了,他合上门,面无表情地坐在原木桌边上,替自己斟了杯热乎乎的茶,睫毛微抬,眼中竟含着疲惫的红血丝。

桌上还摆着一张张加以密封进而呈给他弹劾信,为了保护弹劾者,纸上没透露出任何的名字,只说嵇有康不务正业、日夜待在温柔乡不问事,为此想来消弱嵇有康的权势,方便他人在他外出期间——上位。

鸿洲事情还未解决,他不能那么早就回去。

于是,他把这些弹劾信装入狭小的箱子内,再执笔给嵇有康写出一封信,【弹劾信非宰相莫属,请多加注意。】

整个朝堂,也只有张启鸣想取代他,成为最高的君主。他何尝不懂,只可惜他找不到任何的理由除掉‘德高望重’的宰相。

信折叠入了信封,写上加急的字眼,正准备把信交给宋玉德的时,才发现宋玉德不在内,便搁置了下来。

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迟迟还见不到淳于烁,心情更是深沉。

此时,宋玉得不顾身体安危,大步流星进了去,待身上寒气消了些,才敢走向君,“酉时已到,淳于太子到了。”

嵇憬琛缓缓抬头,先是交代了弹劾信需八百里加急外,到门口吹着雨风,高高竖起的发冠瞬间乱了两分,两条须发在空中摇晃,好似降落的雨。

再来,他接过一把油纸伞,脚刚踏出去一步,余光瞥见傅孀的接近,不给予任何正眼,只是停留在原地一会儿。

虽然余光使视线限制了许多,但他还是看到了傅孀身穿白衣裳,全身被雨淋湿,几缕头发黏糊糊贴着肩颈到胸口的位置,衣裳也抵不住湿,紧紧跟着曲线,显得身材玲珑有致。

倘若他喜欢女生,以他的性格来判断,晚膳时间可以要挪后一两个时辰。

很快的,他收回余光,连人带伞入了雨中,就听见傅孀喊住了他,“圣上,您低热才好,当心又病了。”

耳中像是入了污秽之物,嵇憬琛嘴角噙着一抹讥笑,傅孀的语气是很拙劣模仿淳于烁的,但是模仿不到位,听起来有说不上的古怪。

他控住傅孀的下巴,盯着那殷红的嘴唇,声音温柔至极,“你是怎么知道,朕低热了呢?”

低热的事情谁都没透露,就连淳于烁见到了他才知晓的,所以他不认为傅孀一介小小的女子,能知道这事情。

傅孀被步步逼近,心跳有些快,对视到嵇憬琛深沉黝黑的眼神,犹如一滩死海,根本没有任何的波动。

脚步退到了墙边,抖着发颤的身子,她用着含情脉脉的目光凝视了嵇憬琛很久,“民女这是关心圣上,可不似纯妃那般逍遥。”

话里明里暗里,都在指责淳于烁的不是。

嵇憬琛嘴唇动了动,十分厌恶有人诋毁淳于烁,豪雨在肆意渐大,伞有那么一瞬间快飞走了,他不想淋湿,便握得稳稳的。

不愿意在盘旋周转,他松开了手,却没否认傅孀的话,把那股隐隐发作的戾气,压了下去,只和煦地问:“你想在朕身上得到什么?”

越是温和的语气,就表示暗的另一面已经岌岌可危了。

傅孀继续窥着眼前人的脸色,浑身一震,稍作冷静,露出一个还算恰当的笑,吐出两个字,“恩宠。”

嵇憬琛垂眸,“你很聪明。”

“哪有。”傅孀一副羞涩模样。

“但你知道,得了恩宠……”嵇憬琛没有预兆大声笑了起来,挑起傅孀下巴,继续说,“代表什么么?”

他没听见傅孀的回答,用鼻音询问“嗯?”了声,肚子也不合适宜地响着,才没决定逗逗傅孀。

走之前,他说:“是表示,你需要替代乐乐的身份,任由朕打骂,坚决不能还手。”

虽然他有一丁点的后悔了。

大雨滂沱,万里低沉。

还没走到膳厅,嵇憬琛就闻到了饭香味,心念一动,近到淳于烁身边,也不管衣服微湿,就把淳于烁搂近自己的怀里,鼻息间尽是那股好闻清雅的味道。

然,淳于烁身子像是被寒雪冻住了般,求助性的朝着淳于策眨了眨眼神,脖颈处皆是温热的呼吸,酥酥麻麻的,又有些痒。

又或者说,嵇憬琛是当做所有人面前抱着他的。

淳于策两处眉头犹如紧连耸立的雪山,很不解嵇憬琛的行为,却又无可奈何。他攥着油纸伞,将其放到了角落,皮笑肉不笑道:“明国君好似没断奶的儿。”

声量明明不大,却能让嵇憬琛听的清清楚楚,是在嘲讽,也是在讽刺。

毕竟谁家一国君主能腻在他家弟弟身上的。

嵇憬琛贪婪地吸了好几口,半响笑着抬首,眼神藏着一把把利剑,直冲对方而去,“朕戒断不了,还请兄长谅解。”

淳于烁喉咙像是涌上来甘甜,差点误以为嵇憬琛对他有意思,还好在淳于策的眼神下,他清醒了过来,稍微挣脱开嵇憬琛的怀抱,将往日的旧痕牢牢记起,历历在目。

绝对不能对嵇憬琛有一丝一毫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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